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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敛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江予,被迷晕了头似的,看这模样似乎没有听进去。
  这个护士估计已经习惯了,端着换下来的纱布就出去了。
  江予重新在病床边坐下,那两个字始终在脑子里盘旋,他低垂着头注视着庄敛那条手臂,忍不住轻声问,“你手上的伤,是你自己弄出来的吗?”
  庄敛没有说话,江予抬起眼皮,说,“不准对我撒谎。”
  “……嗯。”庄敛很快应声,“宝宝,小狗忍不住。”
  江予问他,“忍不住什么?”
  “每天晚上都会梦到宝宝死了,小狗控制不住。”庄敛低声说,“在意大利的时候,小狗知道宝宝在哪儿,会忍不住回来见宝宝。”
  他低慢地说,“但是见到宝宝后,有时候会分不清做梦和现实,会忍不住伤害宝宝。”
  “小狗试过让人把小狗关起来,但收效甚微。”
  “简青开的药也不管用。”
  “只有这样,才能保持清醒。”
  “……对不起,宝宝,小狗会努力变得正常。”
  江予用力掐着指尖,确认似地问,“你吃安眠药、自残,是因为你在努力改变吗?”
  庄敛顿了顿,在江予紧盯着他的眼神中说了实话,“适量的安眠药会让小狗进入深度睡眠,不会再梦到宝宝的死亡。”
  那样他白天见到江予才不会失控,才不会那么想把他关起来。就算他产生了那样的想法,撕扯伤口产生的疼痛会及时把他的理智拉回来。
  可惜没有用,他只能加大摄入量,这次虽然被送进了医院洗胃,但效果显著。
  但这些庄敛都没有说出口。
  江予眼眶有点红。
  ……如果,他前世没有死亡,这世没有那么执念不想死,他早点到庄敛身边,庄敛和他就不会经历这么多波折,庄敛也不会把自己折腾成现在这样。
  他前世明明都快要将庄敛从泥坑拉出来了。
  明明就只差一点。
  巨大的悲伤从始至终盘亘在江予的心头,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在眼泪落下来之前别开了眼睛,眨掉眼中的水汽,没说话。
  他死后庄敛被送进了精神病院,在那里被磋磨了两年才联系到了闻老先生,如果可以,他希望庄敛别想起来那些折磨的记忆。
  江予还是没有忍住眼泪,他赶紧低下头,眼泪就从眼眶掉落下来,砸在了手背上。
  庄敛伸手勾走江予面颊的眼泪,漆黑的眼眸凝着他,“小狗错了,宝宝。”
  “为什么要道歉?”江予闷闷地说。
  庄敛只看着他,没说话。
  于是江予问他,“那你错哪儿了?”
  “让宝宝哭了,就是小狗的错。”庄敛低声回答,“小狗不应该让宝宝哭,小狗应该反思。”
  江予定定地看着他,下眼眶还挂着泪,说,“这就是你这么多天努力改变的结果吗?”
  庄敛低低地“嗯”了声,“我问了秦铭。”
  江予说,“什么?”
  “秦铭和你哥是正常恋爱。”庄敛说,“秦铭很喜欢你哥。”
  江予抿了抿唇,他当然知道秦铭真的很喜欢他哥,也知道他们感情很好,他每次和他哥打电话或者打视频,都能听见、或者看见他们接吻。
  庄敛继续说,“宝宝生气了,是小狗的错;宝宝可以教训小狗,宝宝永远没错,宝宝永远是对的,错的只有小狗。小狗不可以让宝宝伤心,小狗应该主动反思。”
  江予:“……”
  其实秦铭没有说这么详细,他只是在庄敛问他的时候略微提点了一下,这些都是庄敛自己天赋异禀揣摩出来的。
  他之前肆意将江予玩弄股掌,现在又把自己放在很低微的地位,企图得到江予的原谅。
  江予没有纠正他这个想法,转眼间已经下定了决心,“我说过了,你可以释放你的本性。所以——”
  说着顿了顿,江予轻轻握住庄敛的手腕,说,“你不要再自残了,庄敛。”
  庄敛沉默地盯了会江予。
  就在江予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时,他突然低喃,“宝宝,你是真的吗?”
  “宝宝只有梦里才会对小狗这么好。”
  江予眼眶有些酸胀,松开了庄敛的手腕,掏出之前那枚被庄敛咬得凹凸不平的“狗牌”,让庄敛亲手将它缠在他的手腕上,“它送我了,好不好?”
  “……好。”
  庄敛低头替他缠上,动作间手指不断碰到江予皓白雪腻的手腕,拇指克制地轻颤,忍住了扣上它的冲动。
  “狗牌”缠好了,江予盯了庄敛一会,突然站起身,弯着腰,伸出戴着“狗牌”的那只手,一言不发地拍了下庄敛的脸。
  没带什么羞辱性,但庄敛很兴奋,漆亮的眼眸殷切地看着他,面容终于重新浮现了些许血色,他重重咬着唇,“宝宝,再重点。”
  江予却不为所动,只是不轻不重拍着他的脸,说,“想要吗?”
  江予背着灯光,眼眸比平时看上去要深许多,足以让人忽视微红的眼眶。他居高临下俯视着庄敛着了迷的眼神,说得很慢,“以后,就用这个代替你自残的痛好不好?”
  第122章
  狗牌吊坠挂在江予的手腕上, 跟着江予的动作,一下一下拍打着庄敛的脸。庄敛眼中的迷恋很深重,嗓子哑涩,说, “好。”
  江予就着这个姿势俯视着他, 很快就直起身,说, “我好困, 陪我睡会儿吧,庄敛。”
  不等庄敛回答, 江予就主动爬上了庄敛的床, 抱着庄敛的腰身,占了庄敛一半床位。
  病房的灯也很快灭了。
  庄敛埋在江予的颈窝, 江予颈窝被温热的呼吸吹拂, 敏感地细微哆嗦, 但他还是抱紧了庄敛,沉默地掉着眼泪。
  庄敛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和呼吸, 他还活着,没有像他梦里那样死去,他和庄敛的缘分也绝不会断在今天。
  江予没有睡着, 庄敛也没有,感受到他的泪, 试探地探过来,直到发现江予不阻止他,才珍重地吻走他的眼泪, 他不知道江予为什么要哭,只能捏着他的耳垂哄他, “宝宝,不要哭。”
  江予沉默地搂紧了他的脖颈,咽下抽泣。
  “假的。”他忍耐着泣音,喉咙有些涩痛,缓慢,但坚定地说,“庄敛,我不会死。”
  也不会再离开你。
  良久,庄敛和他相贴的胸腔迟迟传来轻轻的震动,“……嗯。”
  “谢谢宝宝。”他低声说,似乎只是把这句话当成江予的安慰。
  江予深深吸了口气,没再说下去,他靠在庄敛怀里闭着眼睛,面颊因为哭泣变得绯红滚烫。
  他的呼吸渐渐匀静下去,但他始终没有睡着,助听器也扣在耳朵里,病房内很快陷入静谧,直到外面的第一束天光照射进来。
  江予没有睁眼,等彻底大亮的时候他才睁开眼皮,他刚睁开,就看见了庄敛那双漆冷的眼睛。
  庄敛背对着窗外的光侧躺,猜疑郁然地俯凝着他的面容,眉宇中拓着些微阴晦,模样看上去和昨晚不太一样。
  ——似乎有些分裂。
  但在江予睁眼的刹那,庄敛就收敛起了眉宇间的情绪,眼睛却依旧深黑,他看着江予,温驯地朝他弯了弯唇,“宝宝。”
  江予眼皮微微红肿,不太舒服地缓缓眨了两下,才从病床上爬起来,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有备好的洗漱用品,江予洗漱完了之后掬了两捧冷水敷脸上,直到感觉清爽之后,才摸索着关上了水。
  手边同时递过来了一张干净的毛巾,江予顿了下,知道是庄敛,没睁眼,接过来擦干净脸上的水,才转头,把毛巾还给他,说,“吱吱和秦铭哥今天中午的航班,我要去接机。”
  “好。”庄敛说。
  “你好好养病,我会把请柬给你送过来。”江予抬手勾了勾庄敛脖颈上的铭牌吊坠项链,说,“我等会要回去了。”
  庄敛依旧只是看着他说“好”。
  江予给爸妈发了短信,告诉了他们他在哪儿之后,又待了两个小时,等他们发来短信说已经到了医院门口,才离开了病房。
  庄敛目送他离开,眼中的温驯迅速被冰冷无温的猜疑和嫉妒替代。
  他的注意力,又被吸引走了。
  庄敛嫉恨地想,几乎抠烂了手心。
  今天一起回来的不止江稚和秦铭,还有小舅一家和姥姥姥爷;大舅舅一家也从燕市赶来,一伙人商定好了时间,前后脚落地。
  江先生和文珊女士开的7座suv,接不了所有人,秦家倒是派了车来接,估计要比江予他们的车先到机场。
  江予上车的时候故意避着江先生和文珊女士,不想让他们看到他哭过的眼睛,但他一看到他们,眼睛又开始泛起了泪花。
  闻老先生说,他死后,他的家人们都在等他回家。
  在还没恢复记忆的时候,江予就曾经因为这句话伤心低落了许久,更枉论现在他已经全部都想起来。
  ——在他出车祸的那一天,他找借口出门去见庄敛。
  因为他要正式带庄敛去见他的家人,所以他要陪庄敛去挑他送给他父母的见面礼。
  那一天没有任何特别,也没有任何征兆,对于他的家人们来说,他真的只是像平时那样出了一趟门,从此之后就再也没回去过。
  他们一直在等他。
  庄家人隐瞒了他的死亡,他们也许已经猜到了他的死亡,又或许不愿意承认。
  他的死让所有爱他的人都饱受折磨。
  江予心里难受,眼睛通红,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他小心翼翼地张开唇呼吸,刻意放轻沉重的呼吸,又瘪着嘴忍着抽泣,默默对着车窗抹眼泪。
  江先生和文珊女士原本在说话,半晌没听到小儿子耍宝插嘴,于是瞟了眼后视镜,正好看见他在抹眼泪。
  他给妻子使了个眼色,文珊女士说,“怎么了?”
  江先生面不改色盯着前方的路况,说,“我们宝贝儿子在掉小珍珠。”
  文珊女士探身看向小儿子。
  江予已经听到了他们的交谈,慌乱间转过脸,但还是被看到了。
  文珊女士心疼问他,“小宝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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