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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心情起伏不定
  在做题的时候还好,温习结束后脑子空下来了,我就没法不去猜度柴己的反应有什么含义。
  究竟他说的自有分寸是纯粹为了让我闭嘴而说的气话,还是心中真的已经有个打算,准备在时机成熟后告白?
  可是以我的认知,他绝对不是个能够独自分析形势及思考周详计划的料子。
  即使以往老师曾有几度因为舜的事向我们寻求意见,柴己都只能给予一些毫无帮助或非常笼统的提议,最终的解决方法往往都是拋给我来想的。
  习惯性的依赖没可能在一时三刻中改变过来,如果他是真的想要告白,应该会询问我的意见才对。
  而且除了我以外,他也没有其他知情又理解我们四人关係的倾诉对象了。
  除非他为了跟我赌气,随便找了别的諮询对象,而我不知道…这倒是挺像他会做的事…
  想到这里,我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了。
  向来他凡有不确定或没法自己下决定的事情,都会第一时间跑来问我的。
  这就正如我若有必须前往但不懂去的地方,都一定会找他帮忙一样。
  如果说他是我专用的带路人,那我就是他的专属军师了。
  现在他有疑难却不接受军师的意见,反而去找外援,难道不是很不尊重自己的军师吗?
  …算了,这只是我的猜测,他亦从来没有答应过只听我的…
  万一迟点真的有什么风吹草动,而他又不愿向我透露半句的话,我再另觅途径去打听吧。
  毕竟,他不可能一直像以往一样向我倾诉所有事——就像他刚开始发现自己喜欢上洛老师,也是想隐瞒我的,只是在我一番逼问下才肯招供。
  我明知道这一天总会来临,却迟迟不肯面对现实,是我自己的问题,不能埋怨任何人。
  那天我吃过阿姨做的晚饭后,就动身前往打工的地点,没有久留。
  当晚除了有点生气外,还有些不该有的嫉妒和难过,纠结的心情由离开他家开始,就一直没有好转过。
  一个人待在家里的晚上,永远都是如此寂静冷清,想暂别忧愁,最快捷的方法就是找人陪伴。
  受不了与他之间的心理距离不如一墙之隔那么亲近,就惟有拉开物理距离以取得心理平衡。
  这些年来,有多少晚是在酒吧或宾馆度过的?我已经数不清了。
  随着年岁增长,这些日子有增无减,次数多得令我没法不感到烦厌,却别无他法。
  爱上一个人究竟是个多大的困局?
  即使愿意不断付出,也不一定获得最低限度的回报,甚至连仅仅维持原有的关係亦无法确保。
  痛苦挣扎,独自在内心与自己的感情苦苦纠缠。
  渴望获得拯救,却得不到对方的关顾和回应。
  本应及早自救,却离不开对方不经意的示好与温柔。
  总归一句,就是种百害而无一利的眷恋,让我无法摆脱,又不愿远离…
  那一晚的工作让我很疲倦,我下班后在外散步了会,就早早回家了。
  相比起冰冷的酒精和不熟悉的体温,工作的劳累更有助我入眠。
  在难熬的日子里,若有消耗体力但能累积财富的劳动,我都儘可能避免选用轻松简单却挥霍金钱的解忧方式。
  始终身为贫穷家庭的孩子,可不能太任性。
  以前泡酒吧还有舜在身边争着砸钱,但如今已经没有这回事了,以后也大概不会有太多机会。
  如此一来,无法寻找更好的方法紓解心中的烦愁,就必须早点习惯这段恋情的心理差距。
  不然我若能考上大学,那笔学费该由谁来支付?
  儘管妈妈说过不用我赚钱养家,如能继续升学也不必担忧学费的问题,但我清楚了解家里的状况,实在不想再增添她的负担了。
  以我目前的储蓄和收入,只要能控制好支出,或许还能勉强应付将来的学费;真的不够的话,就多做几份兼职凑合看看吧。
  人长大后,要兼顾的事情就会变多,我也总不能一直只顾心情行事…
  ℅
  白天温习,晚上打工,累积的疲劳让我躺上床后不久就坠进梦乡。
  可惜意识飘离不代表暂别现实,清醒时的负面情绪有时还是会跟到梦境里去的。
  昨晚就像过去的好些晚上,虽然睡是睡着了,但睡眠质素很差。
  我醒来了几次,也做了不少零零碎碎的梦,内容没有记得很清晰,只是有种不愉快的印象残留,早上起床的感觉跟整晚失眠没有很大差别。
  如果不是答应过叔叔每天陪柴己温习,我想我大概会睡到下午才起床吧,反正现在是不用上学了,白天也没有排班。
  正当我做好晚上可能要请假休息的觉悟,按响隔壁门铃时,门后却没像以往一样马上传来柴己的脚步声,心里就随即冒起了一点点疑惑。
  看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上午九时零三分,柴己应该吃过早餐,在客厅等我才对。
  难道是进了洗手间,没有听见铃声?
  我多等了一分鐘才再次按铃,可是门后仍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想不通…这是特意不给我开门,还是临时有事出门了?我没收到通知啊…
  拿起手机给柴己打电话又没人接听,该回家拿备用钥匙吗?
  但这个时间就算柴己不在,阿柴哥应该还在家里的。
  冒着吵醒阿柴哥会被狠骂一顿的风险,我一连按了几下门铃再拍拍门呼唤。
  接着应声三下猛力捶墙的巨响把我吓了一跳,紧随在后的是一声竭尽全力的怒吼:「柴己——!!!!」
  之后门后「嘭」的一声重物落地,有些什么东西接二连三地掉下来了,发出「哗啦砰隆」的声音,不用看也能想像得到房内的场面有多混乱。
  「来…来了!」熟悉的嗓音听起来很是慌乱无措,我有点忧心地静候对方跌跌碰碰地跑来开门,门后出现在我眼前的正正就是顶着一头乱发的柴己本人。
  「…我还以为你不在家…」一时鲁莽惹怒了阿柴哥,又把柴己害得这么狼狈,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搔搔脸说。
  「对不起,我睡过头…呵欠…先进来吧。」看到我的脸后,他原本受惊而睁大的眼睛就垂了下去,一副还没睡够的样子表露无遗。
  「怎么了?昨天很晚才睡吗?」我随着他步入客厅,顺便把几个掉在地上的摆设放回原处。
  「嗯…昨晚睡不着…」他跌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回答,然后再次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那么你要不要多睡一会,我下午才过来找你?」碰巧大家都睡眠不足,一起睡个回笼觉有多好?
  「不,我去洗个脸就好…」他没有给我想要的答案,努力撑起身子来,走向浴室。
  「……」见他难得表现出勤奋的一面,我只好捨命陪君子,硬着头皮把放在茶几柜子里的书本和文具拿出来。
  几分鐘后,他坐到我面前拿起了自己的练习题本,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就噗一声地笑了出来。
  「你究竟有没有洗脸啊?」我笑着抹去他嘴角的牙膏泡沫,举起沾了一团白泡的拇指问。
  「啊…忘掉了。」他有点呆滞地喃喃回道,跟着爬起身返回浴室去洗脸。
  我会心微笑地拿过纸巾抹抹手,低下头继续做练习题。
  对,我喜欢的人就是如此笨拙可爱,单纯直率,为什么我要花这么多心思去猜度他的心意呢?
  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往往都是轻松愉快,又使人窝心。
  只要待在他身边,就能忘记一切琐碎的烦事,令人压力全消。
  爱一个人本应这么简单直接,就像他这个人一样表里如一,从不矫揉造作。
  我昨天告诉过他有需要的时候就找我帮忙,而他也老实地点头答应了。
  那么当他需要我时就会主动来找我,我又何必拘泥于他会寻求谁的协助?
  一个人的能力始终有限,每个人都有各自擅长的事情,若然他凡事只懂求助于我,对我们两个而言也不是什么好事。
  这样一想,就会发现昨晚的苦恼和不甘都是庸人自扰的想法,我得儘快适应他的成长,不能固步自封才行。
  因为今后无论他会不会与某人相恋,甚至组织家庭…他的生活圈子都会变得越来越广阔。
  到时我只要确保自己能在他有需要的时候伸出缓手就可以,这也是我在多年前下定决心要担当的角色…
  我最近大概是因为得知他喜欢上老师而着急了,才会乱了分寸,且经常胡思乱想吧?
  稍微冷静下来,调整一下心态,不要想太多,应该就能像以往一样好好地待在他身边的。
  我必须更理智一点,千万、绝对不可再乱发脾气,搞垮我俩之间的「友谊」。
  ℅
  柴己洗过脸后乖乖地撑着眼皮做题,可惜还是不敌睡意,一直在打瞌睡。
  见他努力不懈地坚持了几小时,仅仅完成了四条题目,而且全部答案都是错的,我就再也看不下去,半哄半逼地让他躺在沙发上小睡片刻。
  他躺下去后不消几秒就呼呼大睡,睡得很香很沉,我则背对着他,听着他的呼嚕声独自温习了一段时间。
  直至我也不胜倦意,开始打盹,却被走出房间上厕所的阿柴哥抓个正着,才决定唤醒柴己,向他提议各自回去睡饱充足再一起温习。
  岂料一碰他,我就深知不妙了——他不只是睡眠不足,而是在发烧!
  难怪整个早上,他都一反常态地浑浑噩噩,完全提不起精神来。
  去年有阵子和他晚晚熬夜玩游戏,白天上学时,他都比我来得精神有活力的,这次只是失眠一晚,怎样都不可能睏成这样嘛…
  把他赶回床上休息,再将他今早弄乱的房间收拾好后,已经快下午两时了。
  虑及外送食物可能不太健康,我特地去厨房给他煮了锅白粥。
  「谢谢…」刚被我唤起来的他半瞇着眼接过白粥,多睡了会让他的气色好了些,但看上去还是有点迷糊。
  「粥已经放凉了点,吃完后把药吃下去吧。」我拿出从家里带过来的感冒药,放在床头那个最大的娃娃怀里。
  「嗯。」他顺服地点点头,我就凑前用手背贴上他的额,帮他量了下体温。
  「好像退烧了…今天就好好休息,别再勉强做题了,知道吗?」我摸摸他的头叮嘱道。
  「…嗯。」他闻言瞄瞄我才迟疑地应了声,似乎有点不想遵从的样子。
  我皱起眉头盯着他吃了几口粥,浓厚的疑惑又悄悄地爬上心头。
  之前还不察觉他这么着紧高考的,究竟是受过什么刺激才会令他突然变得勤奋起来?
  想着想着还是感到不放心,我就决定打消回家睡觉的念头,留下来把他安顿好才离开。
  走到书桌旁,我随便拿了本参考书,再把椅子拉到他的床边坐下来,给兼职那边的前辈发了个短讯,说自己身体不适,想请假一天。
  「你不吃吗?」刚按下「发送」,就听见柴己这样问。
  「我叫了外送,等会吃。」我把手机塞进裤袋,徐徐回道。
  「欸…叫了什么?」他有点惊讶地瞪圆眼睛,好奇地问。
  「炒麵。」我翻开书本,如实回答。
  「我也要吃!分我一点!」他毫不客气地嚷着说。
  「什么?不,你给我吃粥。」我原以为他病了会懂得收敛一下,结果还是一样任性。
  「我会把粥吃完的,分我一点炒麵吧?我也想吃…」他噘起嘴来向我撒娇,彷彿听不明白我的说话。
  「你感冒了,吃什么炒麵?不行。」我蹙起眉,把话挑明着说。
  「没关係啦…只吃一点而已。」他鍥而不捨地举起右手,给我比了个「少许」的手势。
  「不行,谁叫你感冒?明明是个笨蛋还感冒,不准吃。」我抿起嘴,坚决拒绝。
  「因为我不是…给我分一点啦,要不然给我多叫一个好了,吃了感冒才会好。」他轻轻带过了笨蛋的话题,一本正经地说出不合理的学说。
  「少废话,快给我把粥吃完,然后吃药。」我不耐烦地弹了下他的额,把视线放回书本上。
  「…小气!吝嗇鬼!」再三请求都得不到允许,他就不满地乱骂。
  「你即管骂,不会对我起作用的。」我翘起二郎腿盯着书,漫不经心地表示。
  「哼,讨厌!」他不忿地咕噥了句,见我还是不为所动,就惟有鼓起腮来继续吃粥。
  在那之后,他还小声抱怨了一会,我都不曾看他一眼也没说话,免得让他以为只要胡闹下去就能得逞。
  没多久,他总算闭嘴了,但还是不停向我这边看过来。
  「…你生气了?」他小心翼翼地询问。
  「没有。」我看着书中的图表,一口否定。
  「那…为什么你不说话了?」他侧首窥探我的表情,似乎不相信我。
  「…我在看书,当然不说话。」我不禁给他拋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回答。
  「……」他露出困惑的神情注视着我,碗里的粥还是没吃了多少。
  「你是不想我生气的,就快点把粥吃完。」我皱眉指指那碗粥,胃袋空空的,已经把我剩馀的耐性消化掉。
  「没胃口…」他微噘起嘴来表示,听上去就像在说赌气话。
  这下我真的有点气了,怎么他长这么大都不懂分轻重?
  难道他不知道感冒时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吗?任性到这个地步是在挑战我的底线?
  「…我已经想放弃了…」在我快要忍不住训他一顿之际,他却忽然这样呢喃。
  「怎么这样说…?」我沉着气问,总觉得他今天有点不对劲。
  「之前我以为只要我够努力,也许能够和你一起考上大学…但其实这是没可能的事吧…」他垂下眼,很是鬱鬱不欢地说。
  「…没有不可能的,我见你最近的确有进步了,再努力一点,说不定真的能考上?」我从没见过他这么沮丧的,也不知道他有这么想考上大学…
  「怎可能?别开玩笑了,我今早做的那些练习题不是全错了吗?」他抬起眼着急地反驳。
  「那是因为你今天生病又睡得不够,只要好起来就不会这样。」我合上书本,认真地说明。
  「别安慰我了…就算没生病,我做十题都总会有九题错,剩下的那题也不会全对…你明明是知道的。」他抿抿嘴后向我投以不满的眼神,认为我是在哄他才那样说。
  「这我当然知道,但如果是以前的你,十题里面不会有几题能看得懂吧?」这段日子都是我在教他的,他有没有进步,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他无法否认这个事实。
  虽然任谁都知道,这样的进步还不足以在高考取得好成绩,但我是不会容许他抹杀掉自己的努力的。
  天知道我为了教会他,花了多大的心思?!
  「我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想唸大学了?是叔叔和你说过什么吗?」不想看到他一直垂头丧气,我尝试用轻松一点的方式改变话题。
  「…没有…只是我在想…毕业以后若然不用上学,我们就不能像以往一样总是在一起玩了…」他低下头,小声解释。
  「说什么呢!我就住你隔壁,用不用上学,你都可以随时过来找我啦。」我笑了,还以为他是在苦恼什么事。
  「嗯…可是…可是万一…我惹你生气…或是惹你讨厌了…你不想见我怎么办…?」他把头压得很低很低,往嘴里送了一口粥,吞吞吐吐地说。
  「哈哈,生气是可能会有,但我不可能讨厌你啦!」心想他可能是做了些会令我生气的事,我就乾笑了声。
  「不讨厌…就是喜欢吗?」他用自言自语般的声量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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