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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荔水遥仿佛漫不经心似的道:“怎么哪里都有独孤氏,宫里有,太子府也有,几位王爷府上也有吗?跟下棋子似的。”
  上官芳菲与长乐对视,少顷各自撇开,长乐笑道:“大将军可与你说过什么?”
  “极少与我说朝堂上的事儿,那回我从娘家回来晚了,碰上宵禁,正被金吾卫将军独孤擎逮个正着,大将军不与他废话,直接让他如实上报,硬着头皮让御史弹劾,我寻思着,我们大将军怕是与那个独孤擎不和睦。”
  长乐笑道:“独孤家野心大着呢。”
  上官八娘发了一会儿怔,红着眼咬牙道:“倘若需要我联姻,我去便是,从此以后被高高捧在那里,我只把自己当庙里供奉的金身菩萨,人生短短数十载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再不奢望情爱。”
  说到此处,许是酒意上头,她自己就趴在桌子上嗷嗷大哭起来。
  荔水遥与长乐都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反是她自己又抬起脸,泪眼婆娑的道:“我想要个郎君真心爱我,一生只我一人,生三两个孩儿,富贵顺遂的快活过一生。”
  长乐摸摸她的狗头,讥笑道:“我这个公主尚不能快活呢,你这个愿望太奢侈了,人生在世少不得委曲求全。”
  忽的,长乐拍案而起,“走,咱们去平康坊找男人去!”
  “啊?”荔水遥微微张嘴,这才发现长乐的脸也酡红酡红的,竟是也醉了。
  “我知道一个南风馆,里面的郎君个个器大活好!”
  “啊?!”荔水遥这回真的惊住了,星眸睁的大大的,眼见她们表姐们手拉手真要去,她连忙去把卧房的门关了,“不可呀!冷静,冷静,来人啊,快去煮一锅醒酒汤来。”
  这时,蒙玉珠在外边敲门,“嫂子,酒宴散了,大哥来接咱们回家去。”
  “你走吧。”长乐挥挥手,笑嘻嘻道:“我只嘴上说说,还没去过呢,唉。”
  荔水遥打开门,见外头守着长乐的女官,上官芳菲的侍女,想着有她们在定不会让自己的主子出事,她便带着蒙玉珠王琇莹出去了,在大门外与蒙炎会和,他骑马,她登车,一块回家去了。
  翌日午后,秦王妃前脚送来孕期食谱,后脚太子府就送来了两个扬州瘦马。
  一个叫琼花,雪肤花貌,依如她的名字一般;一个叫凝脂,身段袅娜,肌肤白里透红。
  兰苕盯着她们足足看了一刻钟,心中警铃大作,“娘子,她们是针对……”
  “不必多言。”荔水遥翻了翻秦王妃给的食谱,是用簪花小楷写成的,字迹清丽,还有因写错了字抹去的小墨团,便想,秦王妃很有心,她接了秦王妃的东西就不能退掉太子府给送的美人。
  “既是指名给大将军的美人,还需大将军亲自过目,让她们站在门口打帘子吧,晚间大将军回来,一眼就能看见。”
  兰苕冷着脸,“你们随我来。”
  两个美人一前一后娇怯怯的道:“是。”
  九畹急了,凑到跟前压低声音道:“娘子可千万不能犯糊涂,晚间郎主回来您只要开口,必能把这两个膈应人的东西送走。”
  “他位高权重,这样的事儿有一就有二,这一回,我仗着自己还年轻貌美,开口了,也送走了,下一次呢?等我年老色衰,这样的事儿必然还有,他还会送走吗?世事随流水,过一日算一日,等我的事儿完了,我再发嫁了你们,我一身轻松,到那时我的日子才痛快呢。”
  九畹一听荔水遥竟有了把她们嫁出去的心思,登时就把扬州瘦马忘了,双膝跪在脚踏上,握着荔水遥的手道:“娘子要把我们嫁出去,可是因着服媚背主,伤了心肠,便把我们三个也防备上了?”
  “我若是连你们也防备上了,日子也不用过了。”荔水遥拉她起来,笑道:“罢了罢了,这样吧,你们谁有了喜欢想嫁的人就和我说,我给你们做主。”
  “现如今,奴婢只想着尽心服侍娘子,别的事儿一概不想。”九畹起身,去倒了一碗正宜入口的茶来放到荔水遥手里,“娘子晚上想吃什么?奴婢好去吩咐灶娘。”
  荔水遥把孕期食谱交到她手上,笑道:“你看着安排,安排什么我吃什么。”
  九畹立时欢喜起来。
  与此同时,荔氏,正院厅上,大小萧氏相对而坐。
  大萧氏开门见山,“遥儿的聘礼里头有一尊羊脂玉卧佛,你拿出来我有用。”
  小萧氏把身子一扭,避开大萧氏的正脸,“她的聘礼我都给她带回去了,你若不信,我把嫁妆单子拿出来你验看验看。”
  大萧氏冷笑,“你用劣货换了遥儿的聘礼,此事我从没提过,但是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休想用被你做了手脚的嫁妆单子糊弄我!你要清楚,长陵科举无望,只能打理家业,现如今棠伯龄已经开始将家族资源向棠延嗣倾斜,不久的将来,棠延嗣母子必会压在我头上,我绝不能坐以待毙,我手上只有静韫可用了。”
  “你想如何,细细说来?”小萧氏又把身子扭了过来。
  “我打听着独孤良娣喜收藏玉佛,我要敬献给她,请她办事。”
  “办什么事儿?你不说我不给!”
  大萧氏深知她脾性,忍着气道:“我想把静韫运作一番送进太子府,搏一搏,将来若有造化,长陵便可翻身。”
  “长姐,此事大有可为!”
  第060章一捧雪
  清夜繁星,湖中落月。荷风拂来,水月起皱波。
  垂钓台下,孤蛙悲鸣,垂钓台上,榴花落,树下的摇椅上似有一捧雪。
  蒙炎携满腔怒大步流星而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起初竟连他也没发现摇椅上那“一捧雪”是一件雪白的狐裘,她人就窝在狐裘下,蜷在摇椅里,与周围景色融为一体,寂静的仿佛湖面上升起的雾岚,见了日光就散了,无论怎样都抓不住。
  蓦的,他心中一慌,上前去,一把掀开狐裘,将她抱起,他坐了进去,将她整个抱在怀里,怒声怒气的质问,“你可真贤惠,把正院都让出来给那两个扬州瘦马是吧,怎么,还想让老子今夜在你的睡床上与她们双飞不成?”
  “别……”荔水遥掰着他的手指,不许他乱揉。
  她发了声,终于有了人气似的,顿时他心里就不慌了,揉弄着那对玉露团,越发要听她的娇泣之音。
  “那我能怎么办,我又不像董元娘,有个硬气的娘家,还不是只能赌你的良心和宠爱,你却只会欺负我。”
  她怀了身子的人本就情绪敏感,身子也敏感,被他粗粝的大掌掠夺侵占式的狠弄,又觉舒服又觉酸疼,难耐不已,便哭了。
  这哭声听在蒙炎耳中却激的他浑身的血液沸腾,身躯灼热,他在她香腮上亲吻厮磨,“收了便收了,我手底下独身汉多着呢,正愁去哪儿给他们找媳妇,我只气你终究是个没心的东西。”
  “我这大娘子不争不妒,如斯贤惠,让你享艳福还不好?你别不知足。”荔水遥使出吃奶的劲儿,终于拔出了他一只可恶的手,微微喘息。
  蒙炎掰过她小脸来,捻着她柔嫩朱唇,冷厉道:“倘若你如愿嫁给棠长陵,也这般贤惠的往他床榻上送美人吗?我不愿挑破,偏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令我生怒!我对你还不够好吗?终究也暖不热你这块冷玉是吗?”
  荔水遥蓦的掐住他捻痛她唇瓣的手指,微一咬唇便道:“他也曾对我好过,幼时只因我想吃枝头上那颗又红又大的桃子,他就爬上去为我摘,还掉下来摔个半死,至今身上还有树枝刺破肌肤留下的瘢痕,那又如何呢,也不耽误他后来将我舍弃,将我利用,你现在对我好,我心里清楚你只是喜欢我的脸和身子罢了,也不耽误将来我年老色衰时,你说一句,‘你也老了’。所以,大将军,何必说破呢,我们就这样过吧,过一日算一日。”
  蒙炎听她提起棠长陵,提起他永远都参与不了的过往,脑子里一根弦就“铮”的一声断了,“你怎么死的?不是他把你害死的?”
  荔水遥的身子一下子就僵死了一般,她尖声叫道:“我活的好着呢,儿孙满堂,富贵无极,白头终老!”
  蒙炎还要再说,荔水遥蓦的吻了上去,吻了一下就伏在他颈侧哭道:“你别说了,不许说了,就这样吧,等我、等我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蒙炎又要开口,荔水遥两手都用上捂住他的嘴,哀声道:“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再让我安稳的活几个月,我会还你的!”
  “还……”蒙炎把她的手扯下来,又怜又怒,“还什么?”
  “给你。”荔水遥挺着胸往他手里撞,又搂着他的脖子把他的嘴堵上了。
  软身艳肉在他怀里慌颤,兰香小舌往他嘴里乱钻,惶惶不安,不管不顾,他既心疼又怜爱,又要抽出一丝心神来顾着那碍事的,又怕剥了衣裙湖风吹坏了她娇弱的身子,忙不迭的把狐裘捡起将她裹住。
  摇椅吱吱嘎嘎的晃荡了起来。
  那漏网之蛙听得两脚兽欢好之声,越发呱呱悲鸣。
  月落乌啼,榴花簌簌落。
  摇椅停了下来,蒙炎自己不上不下的暗自平息,他低头望着怀中人,已是累的熟睡了过去,夜深人静,蛙鸣就显得聒噪,他忽的惊觉,探手在她鼻端轻试,气息竟微弱的仿佛化在了空气里。
  他是男子,气息比女子沉重,可女子睡眠之时的鼻息再是微弱也不能弱到这个地步,又想到之前他也察觉过几次,就心生不祥,慌的捧起她的小脸把她亲醒。
  可荔水遥正不知如何面对他,被吻的气喘吁吁也死活不争眼,反而把脸往他胸膛里一埋,又佯装睡去。
  确定了她还是活的,就罢了。
  俯身把地上的裙裳亵衣一股脑抓起来塞狐裘里,连着人一起抱走,将她安置回正房之后,他就急匆匆走了。
  深更半夜,出现在爷娘床头,只听得他老娘鼾声如雷,他阿耶照样在旁边呼呼大睡。
  他没压制气息,见床畔矮柜上有茶奁,他正渴了,自己倒了一杯温水一口喝干。
  闹出的动静把老两口惊醒,还以为进了贼,刘婵娟吓个半死,一见是他,当即就抄起鸡毛掸子把这龟儿子打了出去。
  随即,他又出现在蒙玉珠床头,隔着纱帐听得妹妹的呼吸之声亦是强劲有力,他便确定荔水遥的气息确实有问题。
  整整胡思乱想了一夜,想出了一个最有可能的原因,是重生带来的吗?可他亦是重生之人,他身上完全没有异样。
  苦于没有解法,只得把此事暂时压下。
  ·
  临近中秋,这日一早,兰苕带着一车华而不实,惠而不费的节礼往荔氏去了。
  荔水遥的肚子越发大了,反而勤快起来,日日都要在湖边回廊上散步,早中晚各一圈。
  此时,刘婵娟正包着头巾,穿一身粗布短褐,站在湖边青石上,指挥着仆妇采摘菱角。
  “晚上咱们就煮一大锅菱角吃,但这东西性寒,只能委屈你少吃几个,等年根底下把娃娃生下来,坐完月子,就能想吃什么吃什么了。”
  荔水遥笑道:“阿家有经验,我听阿家的。”
  刘婵娟欢喜,又道:“下个月月底湖里的莲藕也能挖了,到时候也可以送人。”
  “阿家持家有方,儿媳敬服。”
  刘婵娟上扬的嘴角将将落下又高高的扬了起来,“你也是个会过日子的,要我说多读书就是有用,前几个月你说要买果子酿酒,我还打击你说,酒是那么好酿的,白白的糟蹋果子糟蹋银子罢了,不成想,就被你酿成了,还被皇后娘娘选上成了贡酒,这不就是一项长久的营生吗,可见读书好。”
  荔水遥解释道:“阿家,我都是小打小闹,酿的那醉颜酡也不比人家多年酿酒的行家出众,只因着此前咱家里无人弄起买卖营生,阿翁只踏踏实实的侍弄田庄,陛下和娘娘正愁还能给郎主封赏什么呢,我酿的酒正撞上这件巧宗罢了。”
  “那也是你酿得成,支棱的起来,娘娘想施恩才有地界可施,可见大郎娶了你是他的福气。”
  “阿家可别夸我了,脸都红了。”
  婆媳两个正互抬互敬,说的热闹呢,兰苕找了过来。
  荔水遥想着,许是她给打点的那一车节礼遭了嫌弃,兰苕在荔氏吃挂落了,就带着她往垂钓台上走去。
  “受委屈了?”
  “左不过被小萧夫人骂了几句。”兰苕扶着荔水遥在摇椅上坐下,她自己把杌子扯过来坐着,立即就道:“奴婢听说了一件、一件怪异的事儿。”
  “荔家出什么怪事我都不觉得奇,说说我当笑话听。”
  “不是荔家,是棠家。坊间都传开了,说大萧夫人病重,请了无数郎中都看不好,有个游方道士上门,说曾在一个大雪夜受过大萧夫人一饭之恩,特来报恩,给了一个偏方,偏方虽寻常却需要一味极其难得的药引子,您再也猜不到那药引子是什么?”
  荔水遥被勾起了好奇心,忙问,“你跟九畹学坏了不成,还和我打起哑谜来,快说是什么?”
  “血亲之人的肉一块。”
  荔水遥登时笑道:“让我猜猜是谁割了自己的肉,大萧氏弄这一折戏出来必有用意,难不成是为了让棠长陵翻身,给他安个孝顺之名,想通过举孝廉的途径给他谋官?”
  “娘子猜错了。”兰苕笑道:“是十娘子割了自己的腿肉,现在啊,十娘子孝名远播,荔家从上到下都在议论,小萧夫人骂完我就炫耀了几句,听那意思太子殿下有意抬她进府。”
  “是了,若是把这大孝之名安给棠长陵,即便举孝廉,他的手又废了,最好的结果也只能得个不入流的虚职,安给棠十娘,倘若真能送进太子府邸,搏一搏,兴许还真能搏出个名堂来,是了,这才是‘深谋远虑’的大萧。”荔水遥望着榴树上裂开口子的大石榴,露出的石榴籽红透晶莹宝石一般,顿觉想吃,便指了指,兰苕会意,起身就给摘了下来。
  “我自己剥。”
  “石榴汁染了手可不容易洗掉,还是奴婢一粒一粒的剥好了,放在水晶碗里,又好看又好吃,娘子稍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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