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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荔水遥终是没忍住,偏过头去,趴在扶手上吐了出来。
  把兰苕九畹等随侍之人吓个半死。
  兰苕镇定心神,连忙指挥,“许是吹了冷风的缘故,娘子别怕。”
  “止吐的安胎药还在原处放着,小冬瓜小豌豆去熬药,九畹,咱们两个把娘子搀回正院去,已是深秋时节,湖边是不能多待了。”
  荔水遥吐过了,反而舒服许多,由着她们把她搀回了卧房。
  黄昏时分,正院就掌了灯,蒙炎来不及解甲就匆匆而回,但见荔水遥正坐在厅上教蒙玉珠下双陆,紧绷的心弦顿时松弛了下来。
  “还想吐吗?”
  说着话,抓起荔水遥的手就摸脉。
  “我已经好了,谁告诉你的?”荔水遥手里还拿着双陆棋呢,就四下里寻找那两个时常隐形的小丫头。
  蒙炎放下她的手就笑道:“不在屋里,在院子里,折了狗尾巴草逗鱼呢。”
  “明儿我就给她们布置双倍的功课,可是把她们闲着了。”
  蒙玉珠捂嘴偷笑,很是知趣的悄悄跑了。
  蒙炎往更衣室去了,荔水遥跟了进去。
  “我有事和你说,棠十娘被大萧氏弄进魏王府了,魏王是个什么样的人,坊间都传魏王暴虐,是真的吗?”
  蒙炎将玄黑护腕卸下放在青铜大案上,又将胸甲拆下,顿了顿,望向荔水遥。
  今日她穿了一身丁香色刺绣金银花的襦裙,灯色下,衬着她本就白嫩的小脸,更添三分净透粉润,用他给的那支粉玉兰花钗斜挽着一头青丝,皆垂在身前,长及腹下,他忍不住将她轻拥在怀,吻了吻小嘴,“别怪那俩丫头,是我嘱咐的,到了这个月份,再如何小心也不为过,我少时跟着师父云游行医,见过的,挺着这么大肚子的农妇,自以为怀着好好的,夜里梦见孩子跟她告别,第二日就发现肚子里的孩子不动了,胎死腹中。”
  荔水遥吓到了,忙问,“怎么回事,遭了鬼了?”
  蒙炎抱起她轻轻放到床榻上,道:“师父说大抵是脐带绕颈,孩子自己绕不回来,把自己勒死了,这种情况,谁也没法子。倘若发现的早,还可敲锣打鼓的惊动孩子,让孩子多动动多转转,兴许尚能绕回来。”
  “我知道了,我要时刻注意着,孩子要是不动了我就赶紧告诉你。”
  “要是动的太过激烈频繁你也要告诉我,万万不可轻忽大意。”蒙炎抚着她发白的小脸,安慰道:“待得到了你生产那个月,我会在家里守着你,别怕。”
  这时,兰苕端着茶盘,送上了一盏茶,一盅红枣燕窝来。
  蒙炎喝了茶,就托着小瓷盅,好方便荔水遥食用。
  片刻后,荔水遥吃好了,放下勺子,擦了擦嘴,抓着他手腕催促,“你跟我说说魏王吧。”
  蒙炎把喝光了的瓷盅放到高几上,顿了顿,道:“魏王与鲁王是双生子。”
  只这一句就让荔水遥惊讶的微张了小嘴,忽然想到什么就道:“怪不得呢,上官大郎也得了一对龙凤胎,原来是上官家有此承继。”
  蒙炎点点头,接着道:“魏王比鲁王早生两刻钟,魏王生来体壮,鲁王生来体弱,陛下娘娘乃至秦王就难免偏爱鲁王一些,但太子殿下似是觉着不公,就偏爱魏王,那一年,我军大后方,娘娘带着幼子所居之地被敌方细作渗透,被发现时,细作挟持魏鲁二王逃出城去,我奉命去救,一箭射死了一个男细作,那女细作应与那男细作有情,她就疯了,二王她只能带走一个,就让我二选一,不得已我选了体弱濒死的鲁王,
  后来太子找到魏王时,魏王的脸已经被毁了,身上也有深可见骨的鞭痕,从那以后,魏王性情大变,会发疯病,发病时见人就杀,更见不得鲁王,一见了就发病。”
  荔水遥联想到鲁王的俊美,倘若她是魏王,一见了鲁王也要发疯,毁天灭地的心都有了吧。
  蒙炎握着荔水遥的手道:“魏王应是对我也怀恨在心的,他虽深居简出,但出入太子府如自家,太子偏疼他如亲子,倘或赴宴时遇见,远远避开。你问鲁王,是为了棠十娘?”
  “是,坊间把魏王传的如同修罗恶鬼,不免为她担心。”荔水遥立马又道:“魏王有什么偏好吗?比如喜欢收藏书画之类的。”
  “没听说过,但魏王自己擅长画门神和恶鬼。”
  荔水遥轻“哦”了一声,低下头略有些难为情,两只小手都握在他一只手腕上,“阿郎,我、我没出嫁之前,画了一些画,阿娘拿去卖了,其中有两幅画《空谷幽兰》《明月夜·渔翁垂钓图》我自己也很喜欢,你能不能帮我寻回?”
  蒙炎的脑子有一瞬的混沌,但这回他反应了过来,“魏王前世买走了你的画?”
  荔水遥蓦的咬住了唇,握着他手腕的小手全都缩了回来。
  “自从嫁给我,我从未见你拿起过画笔,为何?”
  刹那间,荔水遥脸上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
  “你出去!出去!”
  第063章兰溪居士
  荔水遥太过激动之下,有了喘不上气的症状,蒙炎浑身的肌肉都僵硬起来,心脏急促的乱跳,“再也不问了,别哭,别慌,大口呼吸。”
  荔水遥扯下帐帘,将他阻隔在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你出、出去。”
  蓦的,荔水遥倒在了枕上,呼吸不畅,脸色雪白。
  蒙炎急忙扯开帐帘,捧起她的小脸就往她嘴里渡了两口气,紧接着就抱了出去,在庭院风口处站定。
  从暖香的卧房,一下子经了冷风,荔水遥蓦的打了个寒颤,呼吸也瞬间通畅了,她自己也怕了,控制着自己将前世的一幕幕景象压入心底。
  在水池边逗鱼的小冬瓜小豌豆,见家主抱了大娘子出来,都嘻嘻笑着跑了。
  只兰苕听到了一点荔水遥的哭声,忙忙的把白狐裘送了出来,但见一个脸上泪痕点点,一个脸上有悔意,不敢逗留,急忙退避了。
  假山池边,芭蕉下摆了一套金丝藤的桌椅,蒙炎用狐裘裹了荔水遥,抱着她坐了过去。
  弦月如钩,星河澹澹。庭院中石灯两座,火焰明亮,映照着芭蕉墨翠,水面波光粼粼。
  荔水遥望着锦鲤嬉戏弄出的水声,满心的后悔,轻咬着唇,“果然我是变丑了,是吧?”
  蒙炎反应不过来,却还是连忙道:“没有。”
  “你否认也没用,我知道,你许是腻了我。”
  不然,何以反应那么快,脑袋一下子开了光似的,一猜一个准。
  蒙炎轻抚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低声道:“生完孩子,你就知道了。”
  荔水遥忽的笑起来,“你又变笨了,方才灵光一现,是吧?但是,你猜错了,你也知道魏王没有收藏别人书画的癖好,再说了,我画的画只是寻常闺阁花草图,任何一个画匠都可以信手拈来,也不值得收藏。只有那两幅图,是我自己喜欢罢了,寻不寻的也无关紧要,等我生完孩子再说。”
  现在摆在镇国公府的有两艘巨船,她明知太子魏王那艘将扬帆起航,抵达彼岸,而秦王府那艘船被太子魏王那艘船撞沉了,她应该劝他及时跳上太子魏王的船的,但是就在刚才她竟想通过“寻画”,让他与魏王对上,她就是想利用蒙炎这把刀杀向魏王罢了。
  荔水遥动了动手指,心想,老天爷收走你绘画的天赋也是应有之义,终究你的心已经被棠长陵那恶心人的玩意污染了。
  蒙炎又觉可气又觉可笑,可这时荔水遥攀上了他的脖颈,伸出小舌头来舔了一下他的嘴,月夜昏灯,她仰着娇艳欲滴的小脸嫣然浅笑,像个诱僧犯戒的堕仙。
  他忍着胀痛,额上轻渗薄汗,“你当真可恶!”
  他的吻落了下来,凶狠急促,把那“作恶”的小舌头深深吸吮舔逗,又惩罚似的咬她耳朵,在她香软嫩滑的肩头留下一个个吻痕。
  “你敢嘲笑我色令智昏,我都给你记下了,你且等着。”
  荔水遥蓦的笑起来,“呀,你又灵光了。”
  ·
  棠十娘初入魏王府那日,天色阴沉。
  日暮四合时入府,被径直抬进了一处偏殿,里面有阴着脸的老宫嬷六个,不由分说就把她剥光推入一池浴汤之中,揉搓脏衣裳一般把她从头发丝到脚趾甲都清洗了一遍,便是丹穴谷道都没有放过。
  棠十娘惊惧耻辱到了极点,欲哭无泪,一场洗浴过后,便把她坐上小轿之前满心的青云壮志散去了七分,还剩三分是对太子殿下的倾慕,她早打听过了,太子殿下正值壮年,凤目高鼻,身材高大,仁孝宽厚,肖似圣上,只要给她机会侍寝,她必要使出用心所学的房中术来,一夜就让太子殿下拜倒在她的裙摆下!
  她含恨忍辱,憋着一口气,任由那六个老虔婆折腾她,给她擦干头发,只用一根红绸束起,只给她穿了一件薄透的粉纱素袍,绣鞋也没有,她被一条绣被卷起,被她们扛着送入了一处偏殿,安置在床榻上,随即,她们竟又将她身上的粉纱素袍也剥了去,而后迅速吹熄殿内所有灯烛退走。
  刹那,殿内一片漆黑,殿外肃杀的秋风扑打绿纱窗,一声闷雷过后,淅淅沥沥的雨声也传了进来。
  棠十娘用绣被将自己裹紧,浑身瑟瑟发抖,眼泪扑簌簌掉的比窗外的雨还要急切还要汹涌。
  阿娘为何没有打听清楚,入太子府为妾还要经过这样的一番折辱,早知道、早知道,我……
  不行!这一番折辱不能白受了,一定要侍寝,一定要得宠,一定要生下皇孙来,荔四是从一品的镇国公夫人,将来我一定要爬到妃位上去才能超过她,我一定要让荔四那得志便猖狂的小贱人跪在我脚下!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
  “咔嚓——”
  一声惊雷,打断了棠十娘的自我勉励,她吓的猛地将绣被拉高蒙住了头,呜呜的大哭起来。
  就在这时有个身材颀长的人影出现在床榻前,猛地掀飞绣被就覆在了她身上。
  “啊——”
  棠十娘不防备吓的尖声大叫。
  那人抬手就给了她两巴掌,“闭嘴。”
  声调阴鸷,暴躁。
  棠十娘唇角裂了,又痛又惧,“太、太子殿下?”
  魏王嗬嗬笑了两声,捏着她手腕按在枕头上,一击刺破。
  棠十娘惨叫。
  与此同时,外头一道闪电划过窗纱,她蓦的看见,瞳孔骤缩,“鬼,鬼啊——”
  竟然吓晕了过去。
  魏王停了下来,摸向自己的脸,上面瘢痕一道又一道,仿佛一条条细小的会蠕动的毒蛇。
  他扯着棠十娘的脚腕将她扯下床榻,如同扯一个破布娃娃,使得她的脑袋撞在脚踏上,把她生生痛醒。
  棠十娘惊恐的浑身发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拖出偏殿,在长廊上拖行,“救命,救命,救命啊——”
  魏王自言自语,“太子哥哥让我诞下子嗣,我听太子哥哥的话,不能发病,不能发病。”
  负责照看保护魏王的內侍从各处黑暗中涌了出来,他们对光裸着身子被拖行的棠十娘视而不见,形成两道人墙,为魏王前行扫清障碍。
  “殿下,清心殿在左边。”
  “殿下,右拐。”
  “殿下,到了。”
  內侍急忙打开清心殿,魏王扔下棠十娘冲了进去,他们终于看见被拖的半死不活的棠十娘了,将她扶起推了进去,贴心的把殿门关上了。
  “放我出去,有鬼啊,阿娘救我,阿耶救救我。”棠十娘拍打着殿门嘶声大哭。
  殿内,空荡荡的,地上铺着厚厚的祥云黑蝙蝠猩红色地毯,一架六盏大宫灯从顶上藻井垂在半空,把殿内映照的灯火辉煌。
  也将魏王那张狰狞可怖的脸清晰的映照在棠十娘的眼中。
  她顿时大喊大叫,拼了命的拍打殿门,“求求你们,放我出去。”
  殿中摆着两座落地屏风,紫檀为框架,绢画为面,离着两座屏风不远处安放了一张矮榻,魏王盘膝坐在上面,正盯着看。
  可是棠十娘太吵了,太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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