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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我唔知你们之间都发生过咩事,”贺新淡淡开口,眼神冷冽,“但我而家睇到阿式,就知你绝没好好对她。”
  乌鸦脸色一僵,想要反驳却找不到合适的言辞。
  “以前,阿式或许没个娘家护着,但以后,我贺家就係她的依靠。”贺新语气坚定,不容置疑,“我会养好她的身体,畀她在澳门发展。无论她想做啲点什么,我都会支持。我也会为她觅得佳婿,或者带她返荷兰、返英国,总之一切随她,想做咩事都有我撑她。”
  贺新眼神锐利,难掩不屑,“至于你,不过是她已经忘了的记忆,有什么重要?”
  乌鸦脸色铁青,忍无可忍,“贺爷,你这样讲话太过分了吧。连她自己都承认我们的关系,你有咩资格阻拦我们的感情?”
  贺新冷笑一声,语出如刀,“感情?事到如今,你都唔肯跟我讲一句实话,仲同我讲咩感情?”
  可他哪是不肯讲,而是没得讲。
  又如何讲得出口。
  在来到澳门别墅之前,乌鸦心里充满愤怒,还有一种对于复仇的渴望。但当他看到黎式,听完这段“贺黎往事”,终于明白过来黎式身份的转变——不再是被他抓来香港的俘虏,而是澳门贺家的贵女。
  震惊、惊喜、不敢置信...种种情绪交织一起,形成一股强烈的情感冲击,心理防线亦被击溃。
  二人的地位,从客观条件上,也发生了彻底的,颠覆般的改变。
  贺新看出他的“难言之隐”,今晚这一番夜谈,也似乎已经达到了他想要的效果,便终于肯大发慈悲放他一马。
  一口烟卷缓缓散出,缭绕在空气中,贺新微微眯起眼睛,转向乌鸦,眼神中透露出几分审视,声音低沉:“你爱她吗?”
  乌鸦沉默了片刻,眼神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像是挣扎,又像是作了坚定,最终缓缓开口,说,“爱。”
  贺新微微挑眉,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但又继续追问:“有几爱?”
  乌鸦再次陷入沉默,又过了很久,才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犹豫,“大概...很爱。”
  贺新听到这个回答,嘴角勾起嘲讽的笑容,轻轻弹了弹烟灰,直视着乌鸦,语气中带几分不屑,“可在我睇来,你没资格爱她。讲道人品,你对她唔够坦诚。讲道能力,你亦根本保护不了她。后生仔,身无足金之人,仲讲什么爱?”
  乌鸦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虽然他心里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也很有些数,但这样被人当头当面的否定,终归难捱,便试图狡辩,“你凭咩要咁讲?我们的事情根本就唔係一句两句能够说清...”
  “好了好了。”贺新打断乌鸦的话,语气更为严厉,“我唔想在这里听你大讲那些所谓的兰因絮果,你若係不信我的话,我们就往后走着瞧。不过现时你就得两条路,想留在阿式身边,就乖乖做我手下保镖,骆驼那边你自己去交代。要么,就滚返香港,做你的山大王。”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那么桀骜不驯的人,面对贺新的咄咄逼人,竟半点都反驳不了。只能像一条斑点狗,就算被扇了两巴掌,也只敢“呜呜”哼几声。
  或许是顾忌贺新是赌皇?但更多的,应该是因为他“娘家人”的身份吧。乌鸦得妻不正,面对娘家人,自然先矮上了叁分。
  乌鸦思虑几番,终于还是决定留在澳门。古惑仔被派回香港,帮手社团事务,东星堂主乌鸦哥,甘心跟着贺新做一个手下。
  骆驼虽然大发雷霆,但发了几通火,冷静下来之后,也只能认命。这个儿媳妇竟然是贺家的人,如果最后他们真的能终成眷属,实打实是算乌鸦高攀了,费点心力当然理所应当的事情。
  乌鸦收拾了个包,离开香港的时候,骆驼特意去码头送他。
  拍拍肩头,大佬语重心长地嘱咐,“衰仔,澳门不是自家地头,我跟你讲过好几遍,但是我还是要讲,做人,要留余地。今次你过去,做人做事更要叁思在行。仲有,阿式是个好女仔,如果真的没缘分,也不要强求,终归算是我们做错,耽误别家的女儿。”
  乌鸦眉头紧锁,郑重点了点头,话了句“我知,多谢大佬”,便转身踏上了船体链接码头的铁板。
  人生也可以如倒带,对吧。如果时间倒流,回到某个点重新开始,一切也可以重新选择或者改变些什么,对吧。
  乌鸦踏入了海畔别墅的金色大门,选择去守护他所爱的那株凋敝过后重新绽放的珍尼莫罗花。
  贺家的别墅花苑很大,最大的一栋是主楼,叫做懿德楼,立在最中心,议事或者宴会都在这里,也是贺新日常住的地方。
  紧邻着懿德主楼的是叁间联排小别墅,被称作是“叁分明月”。黎式被安排住在靠最里的明月叁号。联排别墅后,是个大型的中式园林。
  小别墅不高,就两层。卧室和书房都在楼上,楼下设有待客厅和私人的小厨房。每天到晚饭时间,贺新从外面工作回来,会让人来叫黎式去主楼吃饭,剩下的白日两餐,她都会在自己的小楼里解决。
  贺家虽然业大,但是家庭关系并不复杂,除了老爷子自己,只有一个儿子,名叫贺盛,也住在懿德楼里。
  贺新年轻时候,事业并不算昌盛,这个儿子也是年过叁十才有,所以一直视若珍宝。听说为了保护贺盛,他十岁不到就被送出澳门,一直呆在美国读书。毕业后也没有回国过。也是今年,才从美国回到贺家,父子两人二十多年没有见过面。
  黎式一开始听到“父子两人二十多年没有见过面”这个说法,觉得十分荒谬。就算贺老爷子的工作再忙,难道真的抽不出几天去见见儿子吗。但厨房的老姨说得有鼻子有眼,不得不令人不信,她想着,肯能里面是有什么外人不为得知的秘密吧。
  至于在这个故事里一直不曾提及过的贺夫人,仿佛就是一个消失的存在。没有任何人见过她,没有任何人说起,也没有任何相片,亦不知是生是死。假说她没有生下这个贺家唯一的儿子,就似乎是完全没有印记留下。
  贺盛每日跟着老爷子进进出出,却仿佛比贺家的总掌舵人还要忙,黎式偶尔能在晚上的正餐时看见他几次,其他时间基本不会碰面。
  而那个从香港追到澳门来的乌鸦哥,如今是贺老爷子手下的保镖。曾经与之交过手的韩式兄弟,成了他的顶头上司,想来,这日子应该也不会太过惬意。
  不过那男人也无所谓这些,他过海而来,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带黎式回去。他不可能彻底抛弃香港已经打拼多年的事业,也不甘心就这样,让她和自己的人生产生交际,却又离驰。
  黎式住在明月叁号,他便日日去看她。
  住在二楼,她白天喜欢坐在窗户旁边看书。他便会在不当值的时间过来,站在楼下,隔着开窗和她说句话。
  不进房,不入门。
  这里是贺家,只能守贺家的规矩。
  偶尔,他会从外面给她带点小玩意。因为不知道她究竟喜欢什么,就什么都带。不过也正因为乌鸦哥礼物的随机性,能让黎式真正喜欢的也很少。
  最后,他终于肯动下脑筋,想想她到底喜欢什么。过去的那些岁月的画面闪过脑海,他跑遍整个澳门,终于找了一样满意的礼物。
  冬日朗日的傍晚,黄昏的暖光晒着明月叁号小楼,乌鸦哥从外面回来,站在别墅楼下喊她的名字。
  玛格丽特修女从门口走出来,用有些许蹩脚的粤语回答说,黎小姐在小憩。于是他就站在门前等,等到夕阳落山,朗月初上,黎式终于从二楼的阳台探出脸孔来,说话还带着懒音。
  “你点解仲喺度(还在这里)?”这个时间贺老爷子快回来,他应该去巡视宅院。
  “今次带点好嘢畀你。”
  看他难掩兴奋的样子,她终于也露了些笑脸,“系咩啊?唔好讲大话啊!”
  玛格丽特走下台阶,接过了乌鸦手里的纸盒。最起初,这位修女对整日出现在黎式楼下的男人一点好感都没有,说得直白点,他长得一点都不像好人,一双眼睛里冒着一股邪气,就像山里觊觎白羊的黑狼。
  可他日日来,每日来,今天带这个,明天带那个,哪里还有不认识的道理。
  今天他给她带了一本书,《anighttoremember》。
  记得还住在元朗旧公寓,日落西山时,她裹着毛毯,斜坐在阳台看书,看的就是这本小说,是她用一打猪肉加两块姜换来的。
  他有印象,便觉得,她会喜欢。
  黎式不记得她过去看过这本书,也不记得自己在某年的圣诞夜里,看过一部叫做《冰海沉船》的黑白电影,更不记得在那个深夜里,她攞住一把刀对准了他的咽喉却又放弃,那亦是她沦陷的起点。
  如今的黎式,只是下意识的,对这个故事有好感。就像对楼下的这个男人一样,或许她不太记得从前,但却也是愿意向他不由自主地靠近。
  乌鸦哥的礼,终于送到了姑娘家的心坎上。
  她是很喜欢这本书的,他巡夜下工,会去她的楼窗底下站一站,总会看到她捧书而读的剪影。
  夜中未央。
  轩窗倒影,如梦似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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