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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给她说话的时间,一把将她从人群里拽出来,拽到前方空地上,舞台的灯光将这块地方照得无比明亮,其余观众都站在没有灯光的阴影处。
  孟惟此刻不跳不行,他已经迈出了步子。这段舞步是之前孟惟教过的探戈,丹虎活学活用,不但记得方法,他还刻意倒了过来,让她跳女步,自己跳男步。
  揽着她的腰,他是相当地游刃有余,动作幅度不必太大,作为一个沉稳的绅士,只需牵着舞伴移动,在恰当的时候引导她扭动腰肢就够了。
  孟惟却不那么优游,她一开始简直怒火中烧,一把火直接从脚底烧到头顶,不单单是生气被强行拉出来跳舞。他当然可以尽情地挥洒优雅风度了,因为他现下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燕尾服,怎么看都是一位身段修长,宽肩窄腰的美貌亚洲青年,上方的灯光哪怕把他照得纤毫毕现也找不出一丝缺陷,连那头小辫子都给他增添一种风格混搭的潇洒气质。
  而她呢,冲锋衣配运动鞋,长发乱糟糟的,以这身装束跳探戈,如果他是想精神上凌迟她,他已经成功了。她哪怕配合他扭动腰肢,当场也没人能看到她扭了,衣服过于宽大,让她做什么动作都几近于无,她像一块正方体木头似的被一位完美绅士拉着,“灰姑娘”三个字基本贴在她的脑门上了。穿着这一身看起来应该去做体力劳动的工作服,跳着缱绻热情的舞步,让她产生一种猛男装靓女的迷惑感。
  那位酷似dj的德国电子乐指挥家看到有人在下面跳舞,登时站起来,高举双手,竖起两个大拇指,演奏者在上面奏,你们观众在下面跳舞,好得很!欢迎各位开拓出更多的形式,我们的新型音乐会欢迎创新!动起来,动起来,大家都动起来!
  观众对于有人跑出来跳舞并没有什么异议,只是有一点很奇怪,这位青年穿得这么正式,好好的英国燕尾服绅士怎么不跳个华尔兹,探戈,哼,南美舞蹈。他们不跳,我们跳!于是在场好几对夫妻情侣都走进来,牵手跳起舞。这场演奏会相较于之前的安宁平静,变得活泼许多。
  丹虎看她气鼓鼓地,故意松开一只手,把她甩出去转个圈,拉回来,又兴致大起,添了许多花里胡哨的步伐。孟惟的腰被他扣住,小腿紧贴小腿地挪转,连续地踢踏转圈。她都要转吐了!
  在外人看这是一对极为甜蜜的恋人,实际上他们正在斗气,孟惟想掐他的肩膀,只摸到硬邦邦的骨头,掐了她还手痛。丹虎增添的动作很复杂,孟惟熟练度不够,连踩了他好几脚,但他还是没有想停的意思。
  孟惟先服软,“好哥哥,求你了,别跳了,我今天状态不好。”她感觉浑身不自在,所有动作,她都做不出原有的效果。本应该穿着高跟鞋,风情万种地向外勾起小腿,这样还能顺带撩起裙子的下摆,那才是探戈。现在别说风情万种了,跟广播体操似的。
  丹虎忽然抬起眼皮,喉结不自觉地动了一下,“你叫我什么?”
  “我今天穿得不好看,不想跳了,我难看死了。”她拉进距离,凑在他耳边说话,等她凑过去,丹虎按在她后背上的手稍稍用力,让她想退也退不回来,变成脸贴脸的姿势继续跳着。
  丹虎感觉她的长发拂在自己脸颊旁,痒痒的,让他有些心猿意马,随口说道:“没有不好看。”
  “你怪我瞒着杜宽宇的事,那些事让我怎么说得出口,有人说我难看,我已经很难过了。我真正难过的地方在于,我这么不好看,你永远也不会喜欢上我了。”她甚至纠结过,到底什么程度的女人算是他眼里的好看,女明星,女网红,女模特?而她本身的容貌又是什么程度,不够好看?一点儿不好看?还是姿色平平到,他完全没有把自己当成女人来看待。
  她之前对自己的脸是一种不大关心的态度,脸,跟手,跟腿一样,都是工具,漂亮点自然更好,但是最要紧的是,“够用”就行了,“够用”的意思是,化完妆能变成个普通水准的美女,她对自己的外貌没有更高更苛刻的要求。
  自打有了喜欢的男人,她才产生了变化,不知不觉中跟自己的脸较上了劲。她总是在猜测丹虎对于异性的标准是什么,她在他眼里是什么样,够不够格让他心动。
  这让她感到从未有过的自卑跟不安,爱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丹虎仔细看了一下孟惟的脸,她今天没化妆,眉毛淡得很,鼻梁附近有雀斑,以男人对女人的角度看,她的确没有平时妆后的光彩夺目。但是以丹虎对小惟的眼光看,她生起气或是认真的时候,就比如现在,喜欢皱起眉毛,这让他觉得很可爱,像一个严肃的十六岁教导主任。不上眼妆的眼睛少了平日的妩媚,明净而直率,黑是黑,白是白。
  这让他能点评什么,这个世界上如果有美貌三好生的竞选,她去参赛拿不了第一的话,他就去给她造张假奖状。因为,给你第一名,是我的私心。
  “可是,我已经喜欢你了。我一见你,就会感到开心,我见你在笑,我就想要跟着你一起笑,你懂吗?”他们额头抵着额头,丹虎喃喃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几乎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他的内心深处,竟然已经这么地喜欢这个女孩子。
  他怕是有些上头了,脸埋在孟惟肩颈之间,他不知道怎样说才会让她高兴,只好把一颗心捧出去,塞给她,“你不用在意自己美不美,我的这颗心……都已经归你了,你要对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谁说你不好看,我会让他好看。”
  她的脑子因为丹虎的话,几乎完全转不动了,紧紧勾住他的脖子,急切地说:“我不要你打架,再也不要打架,我要你跟我在一起,好不好,好不好?”
  她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的喜爱才合适,聪明的话一概都说不出来,只是在这一刻,她在心里又诚心发了一次誓:今后再也不会对粗鲁地对待丹虎。她想对他好,照顾他,保护他。虽然理智上知道,她估计还会破戒……
  演奏会终于到了尾声,大门开了一条缝,丹虎拉上她,悄悄溜到门口,“回家吧。”
  第35章偏袒
  手机收取邮件的嗡鸣声将孟惟从睡梦中惊醒,她闭着眼眯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现在就看。忍着冬天室内的寒气,从热乎的被窝里伸出手,捞起掉在地上的手机。半睁着眼睛点开后,意外收到了来自大学的邮件,她“腾”地就坐起来。
  一目十行地看完,鞋都不穿,光着脚就跑到了外面。客厅跟厨房都没人,那肯定是在洗手间,人在里头洗澡上厕所刮脸都有可能,她心神激荡到来不及问候人在洗手间里干嘛,一盆火似的冲进去大喊:“他们判定我无罪,我通过审问了,我没事了!”狂喜之下,恨不得把丹虎抱起来举高高。
  这件事从物理上来说,基本是不可能的。
  所以孟惟抱着丹虎的腰,使劲往上垫脚的举动,被当事人误以为是在求他抱抱。
  他敷衍地拍拍孟惟的背,“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老早就知道你会无事通过,看你那几天慌得跟什么似的。”见她赤脚踩在地板上,怕她着凉,轻轻把她抱起来,放在洗手台上坐着,他们好面对面聊天。
  丹虎正在努力解开头上的小辫子,已经解了大半了。当初编的时候花了很长时间,解这个也一样麻烦,他得对着镜子才能一条一条弄散头发。
  “你要我帮你吗?”她最喜欢丹虎这头辫子了,见他解开,还以为他在定期维持辫子的造型,发根长出新头发了,得解开重编,过一会儿还会再绑起来。
  丹虎从她手里拿过那些装饰的小银珠子,直接扔到垃圾桶里,惊得她跳下来,蹲下去捡,“干嘛呀,为什么扔了!”
  “不要了,我腻了,今后我会留一个普通的发型。”他拿起梳子梳头,可长时间绑在一起的头发,自身已经带上卷度,越梳越蓬松,看上去很像黑人蓝调音乐家的爆炸头。他看看镜子里的新形象,考虑要不出门理成寸头算了。
  孟惟舍不得,她从橱柜里拿出自己的直板夹,阻挠他:“别别别,我来帮你!”命令丹虎坐在沙发上,她来给他弄头发。
  捻起一缕,放进直板夹里,从发根起,慢慢烫一遍,丹虎的发质比较粗硬,不像她是细软发质,所以要调到高温才行,出来后果然直溜很多。悄悄把这缕头发放在鼻子下闻闻,气味颇为香甜,这人买洗发水沐浴露都喜欢买果味系列,所以他刚洗完澡总是闻起来像个行走的大水蜜桃,真可爱。
  丹虎见不着她这举动,此时正背对着她,懒洋洋道:“哼,大学把你叫去审问就够是非不分的了,再不给你通过,这像话吗?”
  她甜滋滋地附和着:“嗯嗯,不像话不像话!”没想到丹虎头发留得挺长,辫子放开后达到齐肩的长度了。
  丹虎不怀好意地话锋一转,“这下他们有的忙了。”
  她很敏锐地察觉到他话里的愉快之意,“嗯?什么意思啊?”一般他这么说话的时候,不是正在使坏,就是在正在使坏的路上。
  丹虎回头,笑容满面地解释:“我提前传了二十多个人的论文到学校网站,等他们查分的时候,人人都是重复率百分百。按照学校的原则,会把他们全都当成有作弊嫌疑来处理,得一个一个审。我知道其中有些笨蛋真找过枪手代写论文,到时候开了学院听证会,答不上来的话,嘿嘿,他们就要完蛋了。”
  看着他喜滋滋的样子,她有些哑口无言,很难说他搞这些事是不是纯粹帮她解气,因为他看起来本来就很想搞事。
  丹虎有一种会被别人的痛苦大大娱乐的恶劣性格,这点她早就知道了。大学要加派大量人手开听证会,二十多个人因此胆战心惊,都会让他觉得妙哉妙哉,何其可乐。
  她只好从技术层面询问,这件事到底怎么办到的。
  “这二十多人都有把论文随手存在云端上的习惯,我从云端上弄到他们的论文,再匿名上传到校网。这对我来说很简单,你忘了吗,我是计算机专业的。”这点小儿科,简单得很,他刚要对她炫耀一下自己的成果,忽然想到她不喜欢自己做坏事,笑容卡了一下,忙说:“你别担心,这二十多个人根本没有那么无辜,全是侯子诚那个小圈子的人,他们帮着伊莲排挤过你,我早看他们不顺眼了。”
  她倒也没圣母到以德报怨,只是不想计较而已,他们拿她当个乐子,她拿他们当个屁,在孟惟眼里,这些人什么也不是,“那……侯子诚的也传了?”猴子其实对她算是够意思了。
  丹虎点头。
  “蒋凯文呢?”上回这俩男的一道逛过商场后,这位仁兄已经单方面把丹虎视为知己好友,经常邀请丹虎组队打游戏。但丹虎大有把人利用完,就转脸不认的意思,邀请十次也就答应一两回。
  他又点头。
  她把认识的人名字都报了一遍,全都惨遭丹虎毒手。
  他笑嘻嘻地说:“可我放了两个人,只有她们,我没传。一个是茜茜,她被审过一次了,用不着再带上她,还有一位,就是那位广受爱戴的伊莲小姐。”
  孟惟一听她名字就想冷哼,依她看,完全应该只传她的论文,其他人不用管。
  “你想想嘛,我这么做有我的道理。”丹虎话里有话地提示她。
  不多久,她心中灵光一闪,方才想出缘由,好啊,这小子,也太狡猾了吧……
  她缓缓说道:“这样的话,整个朋友圈的人都倒霉,只有她幸免于难,叫人不怀疑她都不可能。”再加上她上次听证会结束后,在门口对他们撒的谎,自称听庭审员说了,举报茜茜的人是伊莲。恐怕他们已经生了疑,再加上丹虎这次搞出的阵仗,没准伊莲真会遭遇点小危机。
  丹虎理理已经被孟惟打理好的头发,就着她举起来的手拿镜,左右看看,颇为满意,“所以你看,不是我对猴子跟蒋凯文翻脸无情,我正是因为有情有义,才把他们都捎上,不然他们就会被人怀疑,那—多不好啊,你说是不是?”
  简直哭笑不得,让她夸也不是,批评也不是,她其实根本不在乎这些人是死是活,但丹虎在乎,最好全都倒大霉,不能武力解决,那就来点文化人的策略。
  孟惟检查着他这头头发,还是有点卷,大约再洗过两次头,就会变得自然了。他们窝在沙发里,丹虎任由她抱着自己的脑袋仔细观察,嘱咐她:“下午我会去伊萨卡那边一趟,告诉他们我要退出,以后不会再跟他们一起了。今晚看阿婆的表演,你先去剧院,我可能会晚点到。”
  她的心一紧,伊萨卡就是那回她在丹虎家见到的人,一个小团伙头目。这个街头团伙专在赌球赛马这些事上做手脚,他们需要丹虎在计算机上的能力,以增加胜率。搞钱是他们的第一目的,必要的时候也会牵涉到帮派的街头斗殴,丹虎上回落单过一次,被敌对方的人抓个正着。
  想到黑帮片里的人要退出,一般都没有好下场,被揍一顿都是轻的,切手指头是固定流程。她不禁央求丹虎还是算了,还有半年他们就毕业了,回国溜了就得了。
  丹虎不知道孟惟脑子里在放犯罪片,“我答应过你今后不再胡来,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他稍微解释了一下,今天费半天劲儿把辫子解了的原因——就是为了跟他们表明态度。当初这辫子也不是因为他臭美,特意花钱去理发店做的,而是他们的人专门给弄的统一风格,意思是认同他是组织的一份子。
  他思忖道:“不过今天可能得费一番口舌,他们会怀疑我是不是要脱离组织,加入别的帮派。我也有做一点准备,好让他们放心。”
  总的来说,丹虎非常乐观,凑到身旁的女孩面前,在她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你放心吧,我肯定会把这事儿办妥。”他知道孟惟不喜欢那些人做的事,只是不说而已,他何必让她心里扎着根刺呢。
  孟惟勾过他的脖子,愁眉紧锁,如何能够安心,电影里的反派在领盒饭之前,都是这么乐观,对着大家伙儿说,我要回老家跟我的马子过日子了,然后一秒枪响……
  跟他再三约定,下午五点半,不管结果是好是坏,都必须给她发消息,不然她就要报警了。
  丹虎挪开她,起身做早饭去,嘴上说:“嗨,你可真够胡思乱想的,能有什么事呢。”其实心里爽得很,他喜欢这感觉,有人为自己牵肠挂肚。
  这个周六晚上,是淑珍阿婆的汇报表演日。从9月到三月,大家统共学了有半年了。剧院特意布置出场地,专门用来给老年学员展示戏剧学习的成果。几乎每位学员都会让家人前来观看,就像小学生办文艺汇演,父母必须到场一样,他们不同在于,邀请来的可能是儿子孙子一大家子人。
  淑珍阿婆的先生已经去世了很多年,一儿一女分别住在不同的城市,工作繁忙,驾车往来要花费不少时间,于是向阿婆表示,今晚他们都来不了,所以只有丹虎跟孟惟来看表演。
  阿婆知道消息后并没有太难过,她很平和地表示,其实本来也不指望他们来。大女儿事业有成,在律所做律师,二儿子则发展得不如意,给报纸做不稳定的撰稿人。可是,无论是好还是不好,他们都一头扎进自己的生活,不会再回头,回到从小长大的中国城老饭店了,这也许是第二代华人家庭的规律。
  老一辈开餐馆的华人家庭,经营的餐馆所面对的最终命运,大多以关门大吉做结尾,因为孩子们读过书,长了见识,都不想再重复父母过去的人生了。忙呀,他们天天忙着眼里的大事,工作,房子,车子,但在阿婆看,这些事跟他们夫妇俩从前围着后厨忙活,没有什么大差别。做菜并不低人一等。
  我是被他俩甩在身后的人喽。哼,不过我也没有过得多可怜,我开茶餐厅,学演戏,给你们两个好孩子做饭,我过得可丰富了,是不是?
  她们聊完后,阿婆进了后台准备行头,孟惟立即拿起手机,她得把家瑜阿武也喊来,给阿婆撑场子,人家一家四五口,他们怎么说也能凑到四个人。家瑜阿武在电话里表示,一句话的事儿,小菜一碟。
  已经五点十分了,丹虎还没来,信息也没发一个,孟惟在剧院外的长椅上坐着,心里七上八下,没有一刻是轻松的。
  也不知道他当初,怎么想到做这行来的,普通人游走在法律边缘,总会害怕吧,他不但不怕,还相当的自然。联想到很久以前,他说他进过少管所,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如果是真,他又犯了什么事儿呢。
  孟惟却不觉得须要警惕远离丹虎。因为他的行为是两面的,有善有恶,放着不管的话,未来可能成为一个坏人,坏到上法制新闻都有可能。但他既然肯为她改了,只要稍加引导,他就不会做不好的事了。
  一定是有人把他带坏的!他妈妈去世得早,爸爸又不管他,不自己保护自己,如何能过活呢。孟惟宁可给他找一百个理由,也不会怪他本人行为不端。她知道自己的确偏袒他,偏到是非不明的地步了。
  这时候来了个电话,她以为是丹虎,兴冲冲地接起来,才发现是茜茜。
  “我通过了庭审,谢谢你了。”她的声音不像从前那么直来直去,几乎有些低沉。
  “不用谢我,这是靠你自己。”孟惟在等电话,不想跟她聊太久。
  “除了说谢谢,我……我想说……我恐怕真的误会你了。”茜茜想说“对不起”那三个字,事到临头却说不出口。她拉不下面子。
  “没事,没关系。”能解除误会,到底是好事。
  “你说过,伊莲是上传我们论文的人,我原来不信,但现在信了。上回听证会后,我跟她的关系就僵了,有人质疑她,她都不理人,被逼急了还吵过架。后来,我们大家伙都被上传了论文,除了她……总之,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搞成这样。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也太过头了。”茜茜从听证会走过一遭,此刻对别人的焦虑感同身受,她知道这事儿非常可怕,也就更不愿意再搭理伊莲。
  孟惟心里一虚,这事儿算是她跟丹虎在不经意间,联手造出来的。人与人之间的怀疑就像苹果里的蛀虫,她只放入微小的一点,不多久,里面就自动蛀烂心子了,尤其在一个同伴之间,只讲快乐,不谈真心的小圈子里,虫蛀得更快。
  茜茜还是没有把那句对不起说出口,但她说了更多的话,来代替这句,“你帮了我很多,教会我学习的方法,没有像别人一样敷衍我,我知道你可以直接帮我把论文写了,不必在我身上花时间,但你选择了一条对我真正有益的路。你也没有当我是笨蛋,还一直鼓励我。你对我的真心,我都看在眼里。所以我觉得,我们还能,继续做朋友。”
  茜茜的话再度给孟惟增添无形的精神压力,对他人的愧疚跟自己真实内心之间的矛盾,压得她有点透不过气。
  首先她确实把茜茜当成笨蛋……光是上次的西方艺术高贵论,就让她觉得,不行,跟这人聊不起来。其次,她选择给茜茜上课而不是直接代写,才是真正想要为自己减压,写论文很累,她宁愿上课。
  她忽然想起丹虎的谬论,人只分,内人跟外人。
  如果此刻夸大自己的真心,顺势接下对方的诚意,让她对茜茜说,我确实把你当成挚友,这也是一种虚伪。
  她已经搞明白了,之前自己内心无法自洽的不是善良与邪恶之争,而是善良与虚伪。如果融入集体的代价是以虚伪的言行为敲门砖,换取群体中的欢迎,那么她已经全然放弃这件事了。她的内人是阿武,家瑜,阿婆,还有丹虎,他们都是她的内人,何必再去寻觅外人的虚幻喜爱。
  孟惟知道自己永远无法成为全然的善人,但至少诚实能让她减少虚伪之恶,她也不会要求丹虎达到难以实现的善,只要大体端正就好。
  这样才能长长久久,过着安稳的日子,每日有朋友,有相聚,有一起生活的朝朝暮暮。
  因此,孟惟拒绝了茜茜:“不用,我们不必做朋友。咱们之前有过契约,我已经完成了我的部分,对于你没有帮我完成的部分,我打算放弃讨要。现在我单方面宣布,我不欠你,你也不欠我。朋友对我来说,是能在一起吃便宜的东西,玩不花钱的游戏,共同分享打折券的人。我知道你不会想过我这样的生活,我也过不了你的生活。所以咱们没法儿做朋友。”
  结束通话后,孟惟又在寒风中坐了一会儿,直至远方走来一个人影,轻浮地朝她吹了声口哨:“小妞,我可以请你喝一杯吗?”
  她跑过去抱住丹虎,他以为孟惟要亲自己,矜持地把脸凑过去,结果她先把他的手拿从口袋里拽出来,细看一番,还好还好,十个手指头都在。
  第36章社区戏剧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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