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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2章儒序位业
  嗡.
  插在商戮心口的那截法尺残片突然脱体飞起,同样已经是强弩之末的杨白泽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残片飞射入对方体内。
  “你到底是谁?!”
  根本不用过多思考,杨白泽就知道眼前这个举止怪异的男人根本就不是他认识的邹四九。
  “黄梁律境,这可是个了不得的好东西啊不过要此之前,要先把这些油盐不进的守律人全部转化为黄粱鬼。”
  ‘邹四九’舔了舔嘴唇,眼眸微阖,神色中一片欢愉。
  “不过他们应该也不会拒绝,毕竟我把从无知无觉的守律人中解脱出来,可是相当于给了他们重活一次的机会啊。更何况,他们守的还是朱家的大明律,你说对吧?”
  “你是东皇宫詹舜?!”
  杨白泽猛地恍然,脱口道破了对方的真实身份。
  “不,詹舜已经死了。我就是邹四九,东皇宫神君邹四九。”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男人的目光并没有落在杨白泽的身上,而是微笑着看向他的身后。
  “真他娘的晦气,刚到就听见有人在用嘴巴放屁。詹舜,你个老王八蛋假扮邹爷我上瘾了是吧?”
  杨白泽闻声回头,略显恍惚的视线中出现了一颗油亮的背头,昂抬的下巴,跋扈的目光,一身玩世不恭的气焰,无一不在证明来人的身份。
  “邹爷.”
  霎时间,杨白泽强撑在肺腑中的一口气终于散去,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开,无尽的疲倦顷刻间便将他彻底吞没,话未说完便昏厥了过去。
  “下手还挺狠啊.”
  邹四九看着一身伤痕累累的杨白泽和死状凄惨的商戮,脸皮抽动,凶意浮现。
  “詹舜,你是不是觉得现在自己抱上了朱家的大腿,就又可以出来兴风作浪了?”
  詹舜双臂环抱胸前,歪着头上下打量邹四九,眼中精光闪动,不无嫉妒道:“怪不得我在龙虎洞天外等了那么久,却迟迟不见张希极出现,原来他的权限已经到了你的手中。”
  詹舜啧啧感慨:“张峰岳还真是够大方,他就不怕给了你这么多权限,最后落到一个养虎为患,反噬自身的凄惨局面?”
  “邹爷我行的端坐得正,可不是你这种吃里扒外的货色。”
  邹四九冷笑道:“朱家把自己压箱底的三成权限让渡给伱,这一点邹爷倒是不意外。毕竟狗急跳墙嘛,做出什么数典忘祖的疯狂事情都属正常。但是你有胆子敢接,我真没想到的。詹舜,我劝你还是好好担心担心自己,别到了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死的太过难看!”
  “他是人间君,我是梦中神,大家各有疆土,井水不犯河水。携手对付你们这群妄图改天换日的狂徒,那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詹舜话音一顿,突然咧嘴笑道:“而且已经挣脱了三成束缚的黄粱到底有多强大,你根本无法想象。”
  “我看是给你解锁了吹牛的能力吧?”
  邹四九沉声喝道:“废话别多说,把黄粱律境交出来,否则你今天走不了。”
  “我走不了?凭你,还是凭天上那位老派道三?”
  詹舜抬手指向头顶,被看穿了伪装了的陈乞生也不再隐藏,于高天重云之中显露身形。负手踏剑,身后一尊湛蓝法相遮云蔽月。
  “上次如果没有那尊十方菩萨入梦帮忙,你已经被本君吃干净了。现在她身受重伤,不得不返回番地,你就算手握六成权限,又拿什么在本君面前嚣张?”
  邹四九表情平静,并没有因为己方的情况被对方掌握而表现出震怒。
  南京城外的那一战的动静太大,再加上如今大量门阀倒戈朱家,这些事情根本就瞒不住任何人。
  而且詹舜说的也没错,邹四九他现在手中虽然握有足足六成权限,但如今詹舜手中同样握有三成,两相冲抵之下,双方的优劣差距依旧和之前一模一样。
  现在虽然有陈乞生在侧,但邹四九心里清楚,老派道序对于詹舜这种没有实体的黄粱鬼威胁实在太小,更难以插手黄粱幽海之中的战斗,根本就帮不上什么忙。
  “你想杀了我,我也想吃了你,这一点大家心知肚明。就算没有权限的争夺,单就为了‘邹四九’这個身份,我们之间都没有和解的可能。”
  随着黄粱的逐渐解锁,詹舜的行为举止似乎也因此发生变化。
  邹四九形容不出那种怪异的感觉,如果非要说的话,大概是变得更具人味儿?
  “你我之间迟早要分生死,但不是现在,也不在这里。把你们的人带走吧.”
  詹舜慢慢挺直了腰背,双腿岔开,似乎在模仿邹四九的站姿,双手贴着鬓角缓缓抹过,嘴角的笑容越发欢愉。
  两个样貌气质难分真假的‘邹四九’默然对视,场面极其荒诞且诡异。
  砰!
  突如其来的枪声撕碎了场中吊诡的气氛。
  詹舜的头颅如遭重锤,猛然向后甩荡!
  开枪之人赫然是那名本该已经跑远的少年,不知为何折返而回的他,此刻双手抓着那把杨白泽掉在地上的魏武卒,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
  詹舜眉心间被子弹凿开一个血洞,一缕暗红色的血线顺着弹孔蜿蜒流出。
  “这难道就是张峰岳想看到的?可就算你亲手把这群绵羊推到了悬崖边上,它们的本质上依旧还是绵羊,拿什么来反抗?”
  砰!
  “我要杀了你们这群鬼,杀了你们!”
  少年泪流满面,将扳机一扣到底,用子弹宣泄着心中的仇恨和恐惧。
  随着詹舜意识的离开,这具被窃占的躯壳在枪火的冲击下仰面摔倒。
  少年眼中没有半点报仇的喜悦,而是猛然将炽热滚烫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妹妹别怕,哥这就来陪你”
  砰!
  最后一颗子弹滑膛而出,朝天没入夜色之中。
  陷入梦境之中的少年摔倒在地,犹有泪痕的脸上依旧凝固着化不开的内疚和彻骨的恨意。
  邹四九脸色阴沉难看,和从天落下的陈乞生对视了一眼。
  两人的眼底皆是一片凝重。
  轰!
  衙署紧闭的大门被一枪轰的粉碎,四起的烟尘中传出一声洪亮的呼喊。“李叔,我来接你回家了!”
  张嗣源扛枪现身,迈开的脚步在地面印出一个个血红脚印,身后那条宽阔的中轴大道上同样是碎尸铺路,鲜血涂地。足可见这一路闯来,有多少条性命化作了他的枪下亡魂。
  偌大的衙署正庭中,一颗双目怒睁的头颅被摆在大案之上。
  “劳烦张公子这一番舟车劳顿,是在下失礼了。”
  施卿孤身一人站在案旁,对着破门而入的张嗣源遥遥拱手,刚抬起身,便被一个冰冷的枪口顶住了后脑。
  前方扛枪狞笑的张嗣源忽然如泡影般消散,一个带着冰碴的声音却在施卿身后响起。
  “朱家就让你一个人来送死?”
  “世人都说张公子‘射艺’精湛,没想到在最是生僻的‘乐艺’也有如此造诣,光是一句话就能让人眼生幻觉,在下佩服。”
  “拍马屁在我这里可不好使。”
  张嗣源冷笑一声:“你们埋伏的人手呢?你们费尽心思不就是想钓本公子上钩?现在我已经到了,还不把他们拉出来亮个相?”
  “原本我们是为张公子您准备了一场堪称豪华的送葬队伍,只可惜有李革君这种人物在暗中为您保驾护航,我们也就只能无奈作罢了。”
  施卿话音刚落,清楚感觉到身后之人的呼吸陡然重了一分,不由恍然。
  “看来您还不知道了?也对,如今整个沿海地区的黄粱都被东皇宫封锁,您当然不知道他在杀死张希极之后,便拖着一具伤躯马不停蹄赶往这里救援。这样的兄弟情意,当真是令人感动啊。”
  张嗣源狞声道:“既然其他人都跑完了,那你还敢留在这里?”
  “我当然不敢,作为一头潜伏在暗处多年的鸿鹄,好不容易才盼来了一个能够走上台前的机会,我怎敢轻易浪费这条性命?”
  施卿笑道:“这只不过是一具用来传话的假身罢了。张公子您这把枪的火力再强,难道还能通过黄粱将在下打死不成?”
  “能让詹舜那头黄粱鬼如此的鞍前马后,看来你们还真是下了一番血本啊。”
  “不多,也就三成黄粱权限罢了。”
  砰!
  施卿突感双腿腘窝一麻,被张嗣源踹的跪倒在地,额头被沉重的枪口压着贴向地面。
  “朱家几代皇帝想做都不敢做的事情,他朱彝焰却做了,还真是一个‘出类拔萃’的继承人啊。”
  施卿对张嗣源的嘲讽置若罔闻,以极其屈辱的姿势跪在地上。
  “十成权限,就像是十根套在黄粱这头洪水猛兽脖子上的铁链,人人都使劲将其拽紧,妄图骑上兽身将其驯服。但从没有人想过,或许第一个有胆量为黄粱解开束缚的人,才真正有资格成为这头猛兽的主人。”
  “放屁!”
  张嗣源低声怒喝道:“一旦黄粱彻底挣脱,所有曾经控制过它的人,都会被它一一咬死!”
  “能为常人所不能为之事,这才是一位中兴之主该有的帝王气度!”施卿的话音中透着强烈的崇敬和钦佩。
  “这座大明帝国,迟早要毁在他的手里。”
  张嗣源右手食指缓缓收紧,枪焰一触即发。
  “在下专门在这里等着张公子,就是奉陛下之命,想跟您这位儒序未来的接班人聊一聊。”
  “没兴趣。”张嗣源语气冷漠。
  “那如果连张大人他也想您跟我们聊一聊呢?”
  轰!
  猛然抬高的枪口轰出一团刺目的光焰,在庭中炸开一个丈宽深坑。
  施卿的身体被余波掀飞出去,撕碎的皮肉下露出泛着金属光泽的械骨。
  “你什么意思?”
  张嗣源看着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的男人,目光冰冷如刀。
  “明眼人都知道您此行必然危机四伏,甚至可以说是九死一生。裴行俭不拦,或许是因为挚友突然身死,爱徒深陷险境,所以一时间失去了理智。但是张大人他为什么不拦?”
  “朱彝焰就是让你来挑拨离间?如果只是这些废话,那你可以闭嘴了。”
  枪口再次对准了自己,施卿被撕掉一半面皮的脸上,表情却依旧从容淡定。
  “我们当然不会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
  施卿平静道:“作为一名笃志要开辟新天的领袖,在张大人的眼中,人人都可以为了大业而死,包括他自己。而您作为至孝之人,自然也可以为了成就父业视死如归。”
  “而您的死,对于现在依旧跟随张大人的那群书院派儒序而言,是提振士气,凝聚人心,同仇敌忾的最佳选择。这一点您心知肚明,所以从离开江西开始,您就没想过要活着回去。坦诚而言,如果没有李钧插手,我们也不会轻易杀您,而是会不惜一切代价将您活捉。”
  施卿话锋陡然一转:“所以在下刚才所说的‘拦’,并不是指要拦着您,而是明知您的死有百利而无一害的情况下,张大人他为什么不拦着李钧?”
  施卿微微颔首,似在用这样的动作来表达自己的敬佩之意。
  “因为即便他是张峰岳,也做不到眼睁睁让自己的儿子去送死。”
  “老子的耐心有限,你最好不要再拐弯抹角,有屁就放!”
  张嗣源的神情异常冷漠,看似对施卿的话毫无兴趣,但右手的拇指却在不断摩挲着枪身。
  “如今的儒释道三序,表面看上去是各行其道,但其实本质上都是立神筑庙,传信布道。差别只不过是佛道要求信徒向外求,为神供奉,乞神垂怜。而儒教要求信徒向内求,克己慎独,不求外物。”
  “但当到了序二的层次,这都是他们无法舍弃的‘位业’,也是他们必须肩负的责任和以命捍卫的信仰。”
  施卿轻声道:“但您不一样,您的志向追求与张大人截然相反。张大人此举就是想借我们之口,让你看清自己的追求和目标,劝说您离开帝国本土,远离这场争端。”
  “而陛下作为大人最后一名学生,虽然如今分道扬镳,但依旧感念他老人家多年呕心沥血的培养,所以特意吩咐在下在这里恭候您。”
  施卿说道:“因此这一次,在下跟您说的无关恩情和背叛,也无关利益和得失,只关乎一名儒序终其一生也无法割舍的理想。”
  “也就是属于你的位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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