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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没有啊!小飞出事以后曼丽去看过,一直陪他做完最后一次手术…学校里沸沸扬扬的,说什么的都有,后来黄小秋就带着小飞回了河北老家,曼丽也去了…”
  曼丽在医院的时候,应该正是我疯狂思念和寻找着小飞的时候,小飞去河北养伤的时候,也正是我在罗马时光工作的时候…他们都知道情况,曼丽、刘大伟,可是他们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一股怨气冲出了我的胸膛,我忍不住咳嗽了起来。我压抑着喘息,问:“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刘大伟说:“曼丽说你当时的样子很疯狂,怕你看见小飞以后会出事,所以没说。”
  “后来呢!”我说:“那后来你在罗马时光又见到了我,怎么不跟我说?”“你给我说的机会了么?”刘大伟说:“你看到我不是躲着我就是恨恨地盯着我,还每天跟那个姓何的混在一起,你有跟我问起过小飞么?我当时想就不告诉你!你和小飞是不可能的了,现在不也证明了吗?你都跟刘梅结婚了,还有了孩子,你还找小飞干什么啊。”
  “那都是你们!都是你们害的!”我愤怒着“你们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如果我早知道,事情不会是这个样子的!小飞现在在哪儿啊,快告诉我!我要找他!我要看他!”
  “你别问我,你去问曼丽吧。”刘大伟说了曼丽的手机号码给我,把电话挂了。我深深地吸气,平静自己,稳定自己的情绪,却仍禁不住心慌意乱。曼丽…当年她只是跟我说要去河北演出,结果就再也没了消息,没想到竟然是和黄小秋他们在一起的…我拨叫曼丽的电话,振铃,一声两声三声,终于接通了,电话里传来无比熟悉又如此陌生的曼丽的声音,她说:“喂你好,哪位?”
  我的心狂乱地跳动了起来,紧张而又压抑,我控制着激动的情绪说了句:“曼丽姐,我是肖。”“啊…”她的声音一下子僵住了,停顿了十几秒钟,显然无比激动和惊诧地说:“肖?怎么是你啊?你…”我说:“你还记得我么?你在哪里?我要见你。”她说:“我…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你怎么知道我电话号码的?”我说:“刘大伟告诉我的,刘大伟把什么都告诉我了。你不用再躲我,我要跟你见面谈谈。”
  她说:“还谈什么呢?都这么多年了。”我说:“见面说吧,我要见你,一定。”她思忖着,良久,说:“那好吧,你过来吧。我住的地方…还记得么?”
  我当然记得,我怎么会忘记呢?我曾经去过,我曾经去过若干回,每一回都是房门紧闭着的,我一直以为曼丽失踪了,留在河北或者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永远不会回来了,我无从打听,默默接受了一切。
  可是她竟然回来了,又回到了那个老城区的楼里?她的家,小小的一室一厅,那个我唯一一次拥抱着小飞睡过觉的地方!我说了声:“好,你等着我。”
  立即挂了电话从床上爬了起来,迅速地换衣服和洗脸,然后急匆匆地出了门。刘梅在身后叫:“你干什么去?!”我根本无暇顾及,在夜色中登上了出租车,直奔曼丽家而去。***
  我推开那扇虚掩的门,曼丽正对着门口坐在沙发上抽烟。房间里的一切竟然没有什么变化,充满了潮湿发霉的味道。
  外面的世界已经过了十年,而这里的世界却蒙在灰尘下保持着原来的样子。曼丽已经老了,长了肥大的眼袋,虽然化着厚重的浓妆,仍掩不住衰老的神态。
  我说不出来这是怎样的心情啊,心被包在了砂纸里揉搓着一般,眼睛一热,泪水忍不住掉了下来。曼丽姐!你…你怎么会失踪了那么久,你怎么能藏着小飞的秘密不告诉我呢?这是多么愚蠢的选择,这是为什么呀?!
  她看我的目光也波动着,嘴唇微微发抖,手指间的烟蒂夹不住了,掉在了地上。我看她,看着,突然叫了起来:“骗子!这是假的!这不可能!你十年都没回来过吗?你的家你都不要了吗?你跑到河北跟小飞他们在一起了吗?根本就是假的,我不信,我不信!”
  曼丽站了起来,抓着披肩的一角裹紧了自己的肩膀,无奈地说:“你自己看,这房子里的一切一切,有人动过吗?床单和窗帘都烂了,一戳就是一个洞…这里还象是有人住过吗?…唉…我回来过,两三年回来一次,看看就走了。我知道你结婚了。我还告诉你那些干什么呢?小兔崽子!”
  她骂我小兔崽子,她还是骂我小兔崽子,十年前她就这么叫我,今天她还是骂我小兔崽子,捻熟的感觉一下子把我的心击碎了,我不顾一切地哭出了声音,我大声地喊叫:“曼丽姐啊!你知道我的心有多么苦吗?你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你知道吗?!多有人都以为我是快乐的、幸福的,合家团聚,丰衣足食,有妻子有女儿还有店子,可是我不快乐啊!
  当年是你介绍我认识阿辉的,你亲手把我送进了阿辉的怀抱里,也是你接纳和收留我和小飞的,你知道我爱的是什么,想要的是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啊?为什么?!”
  曼丽也哭了,不停地用披肩一角擦脸上的泪水,不停地说:“小兔崽子啊,小兔崽子。”她说:“当年黄小秋接走小飞以后,我不知道小飞出了事儿。你离开我以后,黄小秋才打电话过来借钱。我赶到医院一看…唉,小飞有多惨你知道吗?…我告诉你他能留下一条命都是万幸啊!
  那段时间我也想告诉你,可告诉你又有什么用呢?那时候你要是出现了,不被黄小秋打死,自己也得难过得自杀了!我们都以为小飞活不了了,可是他竟然活了下来,黄小秋带着小飞回老家去,我觉得他们娘俩儿可怜,就也跟着过去看看…黄小秋是不可能再让你见到小飞的了,她是当母亲的,她怕啊!怕你抢走小飞!再说,你和小飞在一起算什么啊?!你不在乎,小飞不懂事,但小飞的妈呢?她也是个人哪!我打电话告诉你我要去河北,你当时那么激动地问我有没有小飞的消息,我敢告诉你吗?你当时那么年轻,什么事情都处理不好,你受得了那么残酷的现实吗?!你让我怎么做?我应该怎么做?能忘掉你就忘了吧,肖,你别再逼我了,肖啊…”“我没有逼你,我没有逼你!”我叫:“是你们逼我的!你们骗我!如果她不带走小飞,小飞也不会出那个车祸,小飞是为了找我的,小飞是需要我的,我知道,我知道他爱我,我知道!”
  “你能照顾得了他吗?”曼丽说:“你当时连自己都照顾不了。你差一点儿就把小飞丢了,差一点儿就让小飞被那个河南人给拐走了!你还说?爱,爱有屁用?!你的爱算什么?谁承认谁接受?!你们能结婚吗?你们受法律保护吗?你们能生孩子吗?!就算小飞不残废,你们在一起就快乐了?他现在都残废了,事情也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来干什么呀!”
  “我不管,我不管,我什么也不管!”我说:“我当年把小飞带出来就是要跟他在一起的!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是你们逼的,是你们把我们分开的!”曼丽说:“你不可理喻!”
  我说:“不可理喻的是你!既然你都知道小飞的下落了,你就应该立即告诉我,是你让我失去小飞的!”
  “是你自己把小飞失去的!”曼丽也叫了起来:“当年在火车站你不松手,黄小秋会把小飞拖走吗?是你自己松的手!你反过头来还埋怨别人?!我以为这么多年了你已经成熟了,没想到你还是这么糊涂、这么喜欢推卸责任!”
  “不是的。”我突然平静了下来,擦了擦泪水,坐在了沙发上。我点燃一根烟,递给曼丽一根烟。我深深地吸烟和叹息。我说:“我并不是喜欢推卸责任,我是想对一个人,对一件事负责,但总是做不好。
  那时候年纪小,我只知道我爱小飞,想要对他负责,可命运捉弄了我。我带他逃出了学校,是想给他看病,跟他一起生活的,照顾他,好好地爱他。
  可是我却不小心把他给弄丢了。我松了手让黄老师把他带走了,是因为我认为黄老师是他的妈妈,会好好照顾他的。
  我痛一下也就过去了,哪怕痛一辈子,只要小飞能幸福,能好好地活着,我也就满足了。我并不知道他会出事啊!曼丽姐,你说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就算了,我不那么认为。
  如果我不知道小飞的事,骗骗我自己说小飞还好,还健康地活着,也就过去了。可是我知道了,我就要负责。小飞是为了找我才出车祸的,我一定要照顾他!我要一辈子再也不离开他,我要负责!”
  “胡说八道。”曼丽说“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你不比我清楚吗?老婆孩子都有了,你还想重头再来?你把小飞放在什么位置上啊?这不是说笑话吗?哼哼。”“不!”我尖利地叫了起来:“我不管!小飞,小飞你在哪里啊!”***十年后的今天,小飞又和他的妈妈回到了省歌舞剧团艺术学校,他们是悄然而归的,黄小秋回来参加她的老师、原剧团团长艺校校长的葬礼。
  我不知道他们在河北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听曼丽讲黄小秋先是在一家剧团里做辅导老师,后来做了后勤工作,用微薄的收入养活着小飞,过得很拮据。
  曼丽又顶着岁数跑了几年的场子,时常接济一下他们。现在她们老了,舞跳不动了,歌唱不亮了,未来也就一点点的不见了。
  那小飞呢?小飞怎么办?将来会沦落到福利院里面去吗?去度过他那并不衰老的老年,捱过他孤单而又漫长的余生么?不!绝不!我再也不能丢下他了。在曼丽家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我们该说的话都说了,喉咙嘶哑。
  黎明时分,曼丽告诉我今天是校长的葬礼了,葬礼结束以后他们就回河北。我急迫地爬了起来,赶往艺校,心里不停地只有一个概念在激荡,小飞,别走。
  艺术学校的林阴道仍是那么笔直,只是水泥路面已经班驳,两旁的树也粗壮了许多,蓊蓊郁郁的。当年从这条路上走过去的是年少无知的我,如今从这条路上走来的是寻梦的我,这一梦让我寻了十年!
  灰旧的宿舍楼还在,楼门口还站着几个少年,那里面不再有我了。原来灯火通明的教学楼正在拆迁,楼的顶盖已经被揭开了,我记得楼上那窗前,我曾经趴在玻璃上望着操场上的飘雪,只是现在并不是个飘雪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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