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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声音低下去,缓缓地起身。“我虽然现在天天能抱着你,可为什么却觉得离你越来越远呢?为什么无论我做什么都是白费?用你的眼睛你的心看看好不好?我该怎么做你才会爱我?”
  他并不指望得到回答,难过地转身,向书房走去。那里已经是他固定的疗伤之所。我也拍拍裤子站起来,当没事似的问:“我一天都没吃东西,我们什么时候开饭啊,朝晖?”
  “等一会就…”他停了下答,忽然像醒悟到什么急忙转过身来。“你刚才…叫我什么?”声音里竟有些颤抖。无所谓地耸耸肩,走过去,帮他脱下那件看起来沉甸甸的外套,松开领带,让可怜的脖子透点气。
  “我虽然个性不好,却也知道老实做人的道理。既然吃你的住你的用你的,自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我又没损失。”他有些错愕会有人这么无赖,不过只有一会,他开始露出开心的笑:“既然这样,再叫一次好不好?”
  “朝晖。”我笑,并不勉强。“也被你照顾这么久了,就多送两声──朝晖、朝晖、朝晖!”
  可惜能给你的也只是这样微薄的短暂的快乐。虽然我欠的,我还。趴在床上,轻轻地哼着歌曲。孟朝晖坐在桌前看文件,抬起头来看我:“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嗯。”嘴角无法控制地对他一笑,连他也看呆了眼。刚刚做梦,梦到我和逡语一起漫步在一条铺满金蔷薇的花道上。我们身处一片奇异的亮光,花道绵厚幽长,似乎横架在天空之上。我问逡语,我们要去哪里?他微微地笑着,我们啊,去一个叫“永远”的地方。
  “永远”?真有这种地方吗?我兴奋又迟疑。当然。他的笑容比天使还要美丽,我们不是一直约定要去的?你忘了?不不。
  我赶紧申辩,我只是…只是…以为你已经把我丢下。怎会?!他吃惊地瞪大眼睛,我们不是从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经说好?要永远在一起。永远!是的,逡语,我们很快就能永远在一起了!我沉浸在这样的美梦中,没发觉孟朝晖已经靠近。
  他用手指挑开我额前落下的几绺乱发,温柔地笑:“能告诉我吗?”“不想说。”将头撇开,有点无法面对他的温柔。“呵,无所谓。你高兴就好。”他的目光依然柔和,似乎看不出我的心不在焉。
  “我好奇的倒是你经常哼的这首歌,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我努力听了这么久还是听不出来?”
  “哈哈,”忍不住笑起来,显然他已经初步领略了音痴唱歌的可怕。于是顽皮心性一起,当即端端正正地坐起来,注视着他的眼睛,力图将歌曲的感情发挥出来:“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一首歌唱下来,孟先生听得如遭雷轰,神色呆滞肌肉僵硬,我几乎要以为他已被魔音凌迟而死,正要拿过电话喊救护车,他忽然一把将我搂进怀里。力气之大,我差点要叫起来。
  “孟…朝、朝晖…”就听到他埋在我的肩上一阵闷笑。什么嘛!拜托没事不要乱吓人啊!“原来是这首,哈哈哈哈…曹非,你好好玩哦!完全改编,好有天赋。”
  拜托,有这么夸张吗?我不满地对着他的背做鬼脸。“喂,你不觉得感动吗?我把最不擅长的一面都表现给你看呢。你知道那说明什么吗?”
  “知道知道。”他抬起脸来,还在笑得面部要抽筋。“哦?”虽然不是故意要表现的,但面对即将听到的答案还是有点紧张。他不会误会我…
  “曹先生借此警告我以后要是听到你唱歌,就尽量走远点,否则一定有生命危险。是不是?哈哈。”他又忍不住一阵笑。我松了口气,外加送他一个白眼。
  “不要生气。我有这首歌,要不要听?”他赶紧安抚我,像对付一个因为被取笑而难堪的小孩。随他去展示他的正版金曲,我没心思搭理。
  只心里轻轻说着,逡语,下次我唱给你听,你可不准这样笑!那把清澈婉转的歌声响起,果然和我的版本相差甚远。我怔怔地看他回到我面前。他脸上只剩浅浅的笑意,过了好久才用像是受了迷惑的声音说:“每次你这样看我,我都觉得…”
  “像看到了我妈妈。”我撇撇嘴接口。他那个表情未免太过明显。“不,”他摇头“像是你的眼里只有我。那首歌就像是只为我唱的。”
  他深深地看着我,直到我经受不住那样灼灼的目光低下头去。“我…”“我知道我是在做梦。”他自嘲地笑笑“你不用觉得内疚。我不在乎你是为谁唱,只要你在我身边。其他的,我不在乎。”
  闻言我慢慢抬起头,迎向他坚定又霸道的眼神。然而这个回答,又何尝是只对我说?我相信爱情的威力,全心付出一次,也是刻骨铭心的记忆。
  或许他是脆弱的,但他已经强到知道如何隐藏。这样的人,才能让我放任我的残忍。即使云雨缠绵的时候,也觉得自己是被征服的那个。强势男人,这是他的魅力。他常常凝视着我出神,仿佛透过我的表象在看另一个人。
  于是我就经常回以甜美的微笑,让他更是无以区分陷入自我编织的幻境。他变得有点混乱了。如果我现在突然问他,你究竟爱的是谁?他也未必能马上回答出来。
  我相信他是爱我的,但同时也爱她。毕竟我已是得到的,而她永远只能是份憧憬。现在他或许是满足的,也或许更不。这是个艰难的问题,连他本人都不能解答,更何况是故意掺和进来搅局的我?
  那个十五岁的少年啊,依然在三十四岁的男人身体里徘徊。我看到了,他深情的眼眸。日复一日,我们像是只在享受,彼此的身体,和被需要的感觉。只是,在“梦寐以求”
  之后,该是什么?在渴望着被厌倦中时间奔跑而过,转眼已是夏末。天上的云少了,碧蓝的颜色被推到了前台。在这个城市里这是难得的好天气难得的时节,更难得的是我在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闲到注意这些。金蔷薇又快开了。我继续安分地当着孟朝晖笼中的金丝雀。他由爱不释手终于变成习以为常。任何东西都是有期限的,如果对商人期许太多,就是我的不对了。
  我悠闲地享受他逐渐的晚归和次数呈几何增长的道歉。是的,他的生活中充斥着各种需要繁忙的理由,而我,不过是他的爱情,而已。
  我开始自己找些事来打发时间。因为──思念,真的是会积累的。不知不觉,就已经厚重得压倒一个人的所有感觉。痛?不痛?痛?不痛?…像个永远无法挣脱的锁链。
  妈妈说过一个笑话:古时有个人手疼至苦,朋友一拳打在他脸上,打下门牙两颗。他捂着脸气愤莫名,朋友却答:此时你只觉脸疼,可见手已好多了。当时年纪还小,跟着妈妈一起笑。
  天下哪有这样的蠢人?不治旧患,反而添个新伤以为可以转移痛苦。可是妈妈笑完后说,傻儿子,将来你会明白,天下这样的人很多,许多痛苦是无法治愈的,痛到深处时只能靠新伤转移,虽然自欺欺人,但也是无法之法。
  至今我也依然记得她当时的表情。那至深至痛的隐忍。呵,果真有理,无法之法。我是孟朝晖思念妈妈的新伤,而我的新伤却只能靠自己制造。
  伤口,其实有时并不比思念更痛!终于有一天他注意到我胸前片刻不离身的泪珠。“这是什么?护身符吗?”还握在手里把玩。“嗯。”我有些累了,背对着他被他抱着。昏昏欲睡。“好别致的东西。”他扯着链条拿过去仔细端详“咦,还可以打开的。”他像探到宝似的低声叫。
  “嗯。”真懒得理他,好困。嗯?等一下!脑中电光火石闪过一个记忆。“别开!”急忙回身大叫,却看他手里已经拿着那张折叠的纸条。“不能看吗?”
  他将手臂伸长搭向床的另一边,我极力够也够不到,更何况还受了他身体阻碍。急切地点头。不能看的!他看到了也就算了,被不相干的人看到不知道会不会不灵。
  孟朝晖看着我的焦急,竟露出一个恶意的笑容,我眼睁睁地看着那灵巧的手指单手将纸条慢慢展开。
  他转头看过去,看到上面的字,脸色终于变了,却又要更折磨自己地念出来:“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呵呵,真浪漫啊…”他转脸对我说“不过未免俗气了。这几句话早就被人用到烂,你们还用?”“不需阁下操心!”我僵硬着一张脸,冷冷地说。
  那是初次从迷雾森林回来,在月圆之夜全心全意许的愿,想祈祷的太多,到最后也不过这四句,写成了字条放在里面。
  第一次分手时代替我陪伴逡语。我就只有这么滥俗的水平,碍着他了?逡语还因这个有了配合医疗的决心而被杜廷语称为“神迹”呢。他又怎会明白?!“生气啦?”
  他安抚似地拍拍我的肩,若有深意地一笑,将纸条折好放回去。我为此与他冷战了两个星期,任他百般求饶求和也不假一辞。该是结束的时候了。一连几天梦到逡语煞白的面容,痛苦又艰难地呼吸,我被隔绝在无数透明的障碍外,伴随如绞的心痛!
  直到被孟朝晖推醒,担心地问我是否还好?因为我快要将自己闷死,还在挣扎着与恶梦搏斗。
  面对他的担忧,我只一身冷汗地对他露出个虚弱的微笑,无数次地在梦里被逡语抛下,那个决绝的转身,已成一个无法更改的定格。
  从梦中惊醒时全身恶寒,冷得发抖,绝望与悲凉,是唯一的所觉。什么东西,已经无法抗拒地靠近了。逡语…你是否在告诉我什么?
  白日被无眠的前夜搅得精神萎靡,整日整日地用任何音响来驱逐噬人的寂静。孟朝晖还以为我终于找到排遣的方式,放心地埋头于孟家的千秋大业。一切都已做好准备,缺少的只是确切的消息。我拨通了给杜廷语的电话,现在只剩下他可以依靠。
  只要他一句话,便可决定我行动的方向。他的秘书客气地问我哪里找?我只说了名字,她便立即转了进去,反应之迅速让我不禁猜测杜老大是否日日都在等我的电话?“小非!是你吗?”
  他急切的声音带着相隔太久没有感受到的温暖从彼端传来,连我的手都开始微微打颤。“你现在在哪里?我们找你找得好辛苦!你跟孟朝晖在一起吗?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只要告诉我一声,我们都很担心啊!”深深吸了口气,才开口:“我跟他在一起,很好,不要担心。”
  “果然!那个混蛋!我堵了他八百多次他都说不知道!”那边开始冲天火起,我几乎可以想见他一脸怒容激动万分的样子。禁不住弯了嘴角,他就是有办法无奇不用地表达他的关心,怪胎一样的杜家长子。
  “可是小非,你…真的愿意跟他在一起吗?还是…如果你想回来,随时都可以,知道吗?”他开始小心地探问,绕开各种雷区。忍了很久的话语终于脱口而出:“廷语,他…还好吗?是不是已经…”
  唇颤抖得厉害,竟控制不了把剩下的话说完。不过我知道他会明白,因为他突然连呼吸也弱了,似乎在斟酌着词句转达某些信息。
  “廷语,你告诉我好不好?已经这么久了,可以说了吗?他到底…怎样?”“他…很好。”他踌躇了半天,终于答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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