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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舒贤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看着陈清野的眼睛。
  明明人前总是一副拽上天的样子,却有一双那么干净的眼睛。黑白分明,睫毛浓而直,重睑是偏窄的那类,一条淡淡的线划在眼皮上,组合起来就是那种光露眼睛都会让人觉得帅到掉渣的类型。
  陈清野没有躲闪她的视线,只是动一下手。
  “嗯。”
  一句多余的解释和补充都没有。
  很陈清野的回答。
  是甜言蜜语,是想安慰她,还是真心话。
  她分不清。
  只是她突然觉得在这样的目光下有些无所遁形,狼狈地撇开了脸,小声说:“那你等错人了。”
  陈清野静了一秒:“……为什么?”
  她窒了窒,把所有乱七八糟的心绪压下去。
  “像我这种级别的美女,光等是等不到的。”她低头摸着那只小猫暖手宝,努力放松自己的语气,“你要学会主动一点。”
  “……”
  岑舒贤盯着反光的地砖,上面映出医院天花板上惨白的网格灯。拐角处有人在交谈,低低的抽泣声一下一下地敲着耳膜。
  “要抱一下吗?”
  “什么?”她没反应过来。
  陈清野脸上表情冷冷淡淡的,眸色却显得很温和:“难过、想哭的话,有个拥抱会好一点。”
  太犯规了。
  这种话。
  岑舒贤揪紧手下的暖手宝,她的眼睛酸酸的,可她流不出一滴眼泪。她想故作轻松地笑笑,也失败了。
  她想起以前听过一句话,说女孩子的泪水珍贵,要是该流的泪流干了,也就不会再为情所扰了。
  “陈清野,你谈恋爱……这么讲究顺序啊。”她轻声说。
  “嗯?”
  “牵完手,下一步就是拥抱吗?”
  “……”
  岑舒贤抬手将落下的发丝撩到耳后,缓缓吐出一口气。然后她动了动,将头靠在了陈清野的肩膀上:“让我靠一下就好。”
  “……嗯。”
  两人之间沉寂下来。她静静地靠在陈清野的肩膀上,他的肩膀宽阔而坚实,像是能给人安全感。
  岑舒贤想不起过去的恋爱里是否有过这样安静的时刻。
  也许是没有。他们同她约会,是想看她笑,想听她说话,想跟她亲热,这种动作完全不会被纳入考虑事项里。她也不会在约会时突然网抑云大爆发,想要小鸟依人一下。
  灯管滋滋的电流声,拐角隐约的啜泣声,都渐渐缥缈远去。
  ……
  不知过了多久,岑舒贤感觉有人轻轻地推她的肩膀。
  她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看到的就是陈清野放大的侧脸。他侧过身垂眸看着她,收回了刚刚推她的那只手。
  长睫毛,高鼻梁,抿紧的唇角,冷光下清晰的颌线。
  靠。
  她半梦半醒,脑海里混混沌沌却浮现出一句话。
  ——跟这种长相的帅哥谈恋爱真爽。
  “岑舒贤。”他叫她名字。
  “嗯。”
  “你外婆醒了。”
  她一下睁大眼睛,看向病房的方向:“……几点了?”
  “一点半。”
  她靠着陈清野睡了两个小时。
  他就一直维持着那个姿势没变过。
  岑舒贤恍惚了半秒,抬手去摸陈清野的脸。她的手停留在他的颊侧,像摸小猫脸一样动了动大拇指:“陈清野。”
  他低头和她对视,清黑的瞳映出她的影子。
  “你回去休息吧。”她抿唇朝他笑笑,“外婆醒了,我去看看她情况。我跟她一起睡就行。”
  陈清野的脸冰冰凉凉的,还很滑。
  手感上乘。
  她实现了自己的刚醒时的想法,心满意足地收回手:“你今天还要比赛不是么?休息不好的话,到时候发挥失常怎么办。”
  “行,有事打我电话。”
  陈清野跟着她站起身,两个人的距离又恢复了之前近20cm的身高差。
  “对了。”岑舒贤想起一件事。
  “嗯?”
  “你的微信联系权。”她笑了一下,“解锁了。”
  “……”
  “对了。”陈清野说。
  “嗯?”她歪头。
  陈清野扬了扬下巴,又是那股拽天拽地的傲劲:“我就算今天不睡觉,比赛也能拿第一。”
  -
  陈清野走后,岑舒贤就进了病房。
  查房的护士拿着病历本在问外婆一些事情,于是她在一旁稍等了片刻。
  问话结束后,护士走过来递给岑舒贤一张纸:“这是术前的注意事项,要严格照做。手术的具体细节等白天葛医生来了再跟你聊。”
  岑舒贤礼貌地道谢。
  她走到病床前,将保温杯里的热水倒出来递给外婆,又把暖手宝塞进了外婆的被子里。
  “咳咳……咳咳咳……舒舒。”外婆又是一连串几乎要将肺咳出来的咳嗽,苍老的脸上浮现一股忧愁,“怪外婆拖累你,让你这么晚还呆在医院。你等天亮了是不是还得去上学?”
  岑舒贤说:“今天是周日,不上学,外婆。”
  “哦……咳咳咳,我听你们刚刚说什么……什么手术啊?”
  她的眼睛闪了闪,垂着头替外婆掖好被角:“明天跟你解释,外婆。”
  岑舒贤哄了好一会儿,外婆终于阖起眼皮慢慢睡着了。
  只是睡得也不安稳,她蜷缩在旁边的陪护床上,一整夜的梦里都是外婆的咳嗽声。
  早晨,岑舒贤出去买了早餐。
  外婆吃早饭的时候,她见到了葛医生。葛医生很和蔼,告诉她手术排期很近,下周就能做,总共要安四个支架,两个进口两个国产。
  葛医生让她签了手术知情书,顺口提到了手术的总费用九万多,新农合医保能报销一半。
  岑舒贤在心底默默计算了一下把这些钱还清所需的时间。
  她和隔壁病房共请了一个护工,嘱咐了外婆几句后,便去报社上班了。
  -
  下午六点半,岑舒贤从报社赶回了医院。
  外婆坐在病床上,气色比昨晚看上去好了许多,正笑眯眯地和护工阿姨聊天。
  “哦,你孙女回来了。”护工阿姨眼尖,一下子就注意到了门口的岑舒贤,“瞧瞧,长得多俊呢。一百个人里头都难见这么标志的女郎,怪不得命好呢。”
  岑舒贤微微抿了一下唇,但她还是客气地笑了下:“阿姨,今天辛苦了。您去隔壁看看吧,这边我照顾就行。”
  护工阿姨走了。
  岑舒贤走到床头柜前,揭盖看了下暖壶里头,热水还是满满当当的。
  外婆还是一直含笑看着她,像是碰上了什么喜事,布满皱纹的脸颊都比往常红润了一些。
  “舒舒啊。”外婆叫她。
  “嗯,怎么了?”岑舒贤又收起床头柜上的餐具,准备拿去卫生间洗。
  “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岑舒贤的视线凝了凝,她回头看向外婆,脸上的笑容淡了许多。
  外婆充满期待地看着她:“我听小刘说的,他还替你为了我跑前跑后缴费,是嘛?支架手术那么大一笔费用,也是他帮忙垫的吧?”
  “……”岑舒贤低头,“我去洗碗。”
  “舒舒……咳咳咳……”外婆又猛烈地咳起来,岑舒贤只好过去轻拍外婆瘦骨嶙峋的脊背。外婆粗糙的手将她的手握住,“舒舒,外婆身体不好,年纪也大了……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把你托付给一个好男人。外貌、家世什么的都不重要,重要是人好,负责任,对你好。”
  “外婆……”她有些心累,“你怎么知道谁是好男人?”
  “他愿意给你垫这么大一笔钱,肯定是把你放在心上的……”
  “这点钱对人家来说根本什么也不算。”
  外婆抓紧她的手:“那你把他带到外婆面前,外婆给你掌掌眼。”
  她忍不住:“你觉得你看人很准吗?那我爸是什么情况?”
  外婆不吭声了,满脸的皱纹都耷拉下来,流露出一种令她心酸的不知所措来。
  病房内,片刻窒息的沉默。
  “舒舒,外婆就是放心不下你啊。”外婆喃喃道。
  “我能把自己照顾好。我又不是东西,需要托付给别人保管。”看外婆还想劝,岑舒贤用力把自己的手抽出来,赌气道,“我说了,我才不嫁人。”
  “唉,你又说这种孩子气的话……人家真的用心对你的话怎么办呢?”
  岑舒贤抱起餐具,头也不回,不耐烦地丢下一句:“那又怎么样,我就和他分手,不耽误他和别人结婚。”
  外婆住院得匆忙,日用品都还没来得及收拾过来,护工今天虽然简单地添置了一些,但还不全。
  没有洗碗擦,岑舒贤只好站在洗手台前用面巾纸洗碗,手臂摆动得虎虎生风,洗一个碗发泄出了十足的怨气。
  “谁惹你了?”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疏淡,微哑,带着一点儿笑意。
  岑舒贤惊讶地瞪大眼睛,回头果然看见陈清野站在门口。发顶上还有几根湿漉漉的碎发,像是比赛完没多久就匆匆赶回来一样。
  她愕然地问:“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嗯,四点就比完了,坐飞机很快。”陈清野走过来,替她从手帕纸里抽了一张干的,递给她擦手,又问了一遍,“谁惹你了?”
  她和陈清野的距离倏然拉近了许多。也许是今天刚比过帆船的原因,陈清野身上扑面而来的海盐气息似乎比往常更浓烈了一些。
  “没人惹我。”岑舒贤莫名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找借口搪塞道,“就是有点饿了。”
  陈清野伸手揉了一下她的后脑勺:“放了东西,带你去吃饭。”
  -
  两人去了一家米其林一星的闽菜馆。
  岑舒贤难得打破惯例,出现在了晚餐的餐桌上,一是因为中午担心外婆的事胃口不好,二是随口说的那句饿了覆水难收。但她对晚餐的要求还是很挑剔——要少油少酱料,蔬菜要炒得清淡,不吃猪肉不吃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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