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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从前是侯府马奴,后来逃出侯府参了军,一路摸爬滚打向上爬,好几次都豁出性命,终于搏出了战神将军的威名。
  这是他的大喜之日,满目大红,他将要迎娶侯府嫡出小姐,也是从前对他非打即骂的主子。
  “礼成,送入洞房。”
  喊了好几声都不见一身红衣的新郎有反应,宾客见他在婚宴上出神,偷偷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议论纷纷,言这京城第一美人苏家小姐怕是落不得好了。
  听闻她从前对还是马夫的容将军不假辞色,怒气上来了,还会拿鞭子抽,如今风水轮流转,侯府败落,容将军会如何对她,任谁都猜得到。
  容祁终于回过神,僵着步子,牵着大红花,与另一头的佳人穿过曲折的回廊,来到新房。
  不知为何,他心里总对这场婚事十分排斥。
  待婚事办完,明日他便与她和离,容祁在心里这么想着。
  可等他在宾客们的起哄声中,用喜称挑开女子头上的喜帕,终于面见喜帕下艳若桃李的真容,却如同被夺走呼吸定在原地,忘记了反应。
  先前所有想法都被抛到脑后,对上她清冷的桃花眸,他像是头一次见一般,只顾痴痴望着。
  一眼万年,不外如是。
  原本屋里人头攒动,还有人调笑着说要看将军夫人长什么样。
  可喜帕掀开的一瞬间,所有人齐齐失声,新房内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都看向坐在床边的女子。
  容貌自是出尘艳绝,仙姿玉貌,全京城独一份的明艳,只是神情过于清冷淡漠了些。
  再看如今圣上面前的红人容将军痴怔站在那里,眼也不眨地盯着佳人瞧的模样,众人心中都有了另一番思量。
  怪不得得了封赏,第一时间便回旧主府上求亲,原来不是为了报复,而是……觊觎已久,终得偿所愿。
  听闻……苏家小姐心仪之人,乃是温润如玉的闻世子。
  恐怕不是那苏家小姐要吃苦头,而是容将军要栽一个大跟头。
  重新盖上喜帕,新房内的人压下各自思绪,都退了出去。
  待喜宴结束,宾客渐渐散去,身上带着酒气的红衣郎君站在门前。
  犹豫片刻,他终于抬手推开门。
  床边的女子早已径自取了喜帕,听到门开的动静,冷淡地望向他。
  他一身红衣如火,腰间束着同色云纹锦带,青丝以镶金玉冠高高竖起,身披院外照进来的皎洁月辉,面容白净清隽,漆黑眼瞳正眼也不眨地望向她。
  那样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总觉得像是被猎人盯上。
  空咽了下强自镇定,她眼看着那人迈过门槛,从身后关上门,一步步朝着她走来。
  放在床边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原本散漫的目光也因为挤压过来的陌生气息而变得凝重。
  看到她擅自取下喜帕,如此不合规矩,他会怎么做?
  勃然大怒?还是干脆如她所愿,直接休弃了她?
  容祁来到床边,鹰隼般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在她身上,却神情平静,看不出半点发怒的神色。
  “吃点东西。”他指向桌子上的糕点。
  “不吃。”坐在床边的女子看他一眼,就冷漠地别过脸。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屋里再次静下来。
  苏苏听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紧张地咬了咬唇,忍不住偷偷侧首,转眸去觑他的神色,正好对上他痴怔的眼神。
  刚灭下的火气顿时又涌了上来,她胸前剧烈起伏两下,冷哼一声,故意说难听话刺激他,“我才不吃你的脏东西。”
  说完,身边的气息果然压低不少,那人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好似丝线织成的茧,将她整个人全部紧紧包裹在内,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起来。
  容祁微俯下身子,眸光沉凝好似要将她整个人给盯穿,精致的下颌绷紧,同样轻嗤一声,“饿了别后悔。”
  他的身子逼近,苏苏手撑着床往后躲,眼神刻意避开他,梗着脖子道:“我死都不会吃你的东西。”
  容祁一言不发,抿唇瞪她。
  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相对僵持了许久。
  最后苏苏率先撑不住,不想再跟他斗气下去。
  她从小娇生惯养,今日成亲一大早就被迫起来忙碌,滴水未进,现在又累又饿,早就撑不住了。
  于是她躲到旁边,远离他散发出的冰寒气息,果然觉得整个人都舒畅了不少。
  苏苏正准备低头脱鞋,怎料头上的钗环太重,压得她脖子酸痛,还不小心缠到了头发,她顿时疼得眼眶一红,手足无措地想把被缠住的发丝扯出来。
  容祁本来不欲帮她,正想冷眼旁观。
  谁让她从前那般折辱他,他将她娶进门,就是要将从前的那些,一笔一笔全讨回来。
  就在容祁这么想着的时候,忽然听到正拨弄头发的她疼得皱眉“嘶”了声,还来不及思考,脚就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他来到她身边,紧张地看向少女如云雾般的发髻,“哪里缠住了?”
  “这儿。”苏苏指了指头上的某处,她看不见,只用手在头上胡乱揪了揪,结果却让头发缠得更紧,头皮都被揪疼了。
  容祁看到她的一绺青丝被金钗上的醉芙蓉花勾住,便屏住呼吸,小心地凑近,一点点帮她把头发解救出来,比在战场上生死攸关的时候还认真。
  苏苏垂着头一动不动,露出一截白皙脖颈,身上好闻的馨香不停往鼻尖钻。
  她难得在自己面前这么乖巧。
  容祁垂下浓黑的眼睫,虽然帮她取下了钗环,他却不想离开。
  可利用完他,苏苏却毫不犹豫地将他推到一边。
  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正准备脱鞋,脚腕被温热干燥的大手握住。
  常年握持刀剑,他手心有一层薄薄的茧,触感粗糙,让人想忽略都不行。
  苏苏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容祁好似没感受到她的视线,单膝跪地,面色如常地帮她褪去鞋袜。
  可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他耳尖泛起微红。
  “别低头。”他沉声解释。
  苏苏正好觉得脖子酸痛,懒得低头,便由他去了。
  由于是第一次帮人做这种事,容祁的动作很生疏,简简单单的脱鞋硬生生让他脱了半刻钟才完成。
  他依然握着她细白的脚腕,手心接触到的肌肤滑如凝脂,是他从未感受过的触感。
  似是从手心的位置燃起了一团火,火焰沿着手臂很快便蔓延到了全身,滚烫的火舌肆意舔-舐他的心脏。
  见容祁抓着自己的脚腕不放,眼神还越来越幽暗,苏苏心里莫名升起一阵危机感,骄纵地抽-出自己的脚,往他身上踹。
  结果因为她坐在床沿高处,下面的人单膝跪在地上,高低悬殊,她这一脚愤怒之下抬得太高,不小心踹上了他的下巴。
  苏苏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容祁终于回过神,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墨眸看向坐在床边,警惕地盯着他的女子。
  看她浑身戒备的模样,容祁莫名想起忘记在哪见到的一只白猫,猫儿看到敌人就是这副模样,浑身的毛炸起,瞪圆眼睛,明明害怕却还是不肯退缩。
  深深看她一眼,容祁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并没有像苏苏担忧的那样雷霆大怒。
  知道她看不上自己,容祁平静地从箱柜里拿出被褥铺在地上,背过身,阖上眼。
  见他没上床,苏苏心里依旧放心不下,没有脱衣服,干脆和衣而卧,独自躺在陌生的大床上。
  两个人各自睡下。
  容祁刚用内力熄灭烛火,就听床上传来拍被子的声音,紧跟着是一道命令:“不许熄烛火。”
  他一动不动,装没听见。
  下一秒,耳边传来破空声,一个枕头朝着他砸了过来。
  容祁轻飘飘地抬手接住。
  借着紧闭的窗纸透进来的月色,他看到她从床上坐起,不用想也知道,她定然在怒目瞪他,就像从前那样。
  每次他惹了她不快,她都会用那种仿佛下一瞬就会喷出火的眼神瞪他。
  可她的眼神不会喷火,只会流出水,眼睫湿漉-漉的,眼眶泛红,像一只遭人遗弃的可怜小猫儿。
  容祁忽然想起,以前路过她的院子,似乎听她的丫鬟提起过,说她怕黑,晚上都要燃着烛火睡。
  于是他耐着性子掀开被子,起身去烛台边点燃了烛火。
  屋里重新明亮起来,容祁看向床的方向,大红的纱幔放下来,只能依稀看到少女的轮廓,脖子以下的部位全部藏在被子里,明显对他十分防备。
  容祁长眸微阖,轻轻挠了挠眼下的肌肤,重新回到地铺,掀开被子钻进去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他耳边忽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
  他习惯了行军打仗,一向睡眠浅,声音响起的瞬间就醒了。
  眼睛睁开一条缝,他看到少女撩开床帐,没穿鞋袜,光着脚下了床。
  她犹豫片刻,终于下定决心迈过横亘在床前的他,自以为悄无声息地来到桌边,拿起茶杯猛灌冰冷的凉水。
  茶水下肚冰凉,她想再倒一杯,就小心翼翼地转回身,朝地上睡着的人看去。
  察觉到她的视线,容祁立刻闭上眼,装作还没睡醒的样子。
  苏苏稍稍放下心,舔了舔唇,给自己又倒了两杯冷茶,偷偷捏了块冷透的糕点放进嘴里。
  刚才在床上,她饿得前胸贴后背,胃里烧灼的疼,根本睡不着。
  金尊玉贵地长这么大,她还从来没挨过饿呢。
  越吃越委屈,苏苏心上酸涩,眼前视野变得朦胧,有温热的液体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滴落,砸在脚背上。
  她才刚吃了两块,就听到身后的人翻了个身,像是随时都会醒来。
  担心被他发现,苏苏偷拿了两块糕点,赶紧快步跑回床上躺着。
  她盖好被子,偷偷躲在里面吃糕点,像只小老鼠。
  容祁刚才不经意地伸手碰了下地面,冰凉又坚硬。
  这样的天气,光脚踩在地上,又喝凉茶,吃冷掉的点心,以她的娇贵,定然会生病。
  他若无其事地起身,穿上黑色靴子,起身走到门边,拉开门,对门外守着的人低声吩咐了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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