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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毅王爷见他一直拧着眉头,缓了声音说道:“我多带几名侍卫过去就是了。”
  顾辰飞当即点头答应。
  圣旨次日便下了,毅王爷将紧要的公务交给了几位下属,按例去宫中见了太子,就回王府准备行李出发。
  毅王爷离开后的第十天,太后薨逝。
  皇帝罢朝七日,亲自举哀,着礼部,钦天监一同主持丧仪。在朝凡有爵者,每日都早起入宫。七日后又到寺庙。七七四十九日,才能发丧。
  沈瑶月平日多待在家中,只在最重要的几个日子,才会随毅王妃出去。其余时候,均报了礼部,行动不便。
  不久后,同南诏相连的边境守军发生哗变,太子向陛下举荐,派顾辰飞过去处理。起初皇帝并无这个打算,可如今没什么可用之人,又是一个锻炼人的好机会。就下圣旨派顾辰飞去,又挑了几个从武举中脱颖而出的人,一同前往。
  “你要是去那里,珞嘉郡主他们会不会想法子害你?”沈瑶月微蹙着眉,担忧道。
  “没事。陛下给我指了两千士兵,到了临近州县,还能继续调派士兵。如今南诏乱得紧,腾不出手来对付我。你不要担心,在家里好好注意自己和孩子。”顾辰飞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开。去南边的边境,得要一个月才能来回。再加上处理事情,等回来孩子肯定就出生了。可牵扯到南诏,自己做总比别人做隐患小些。他相信自己的母亲,可以给沈瑶月很好地照料,但他很难放心得下。
  “可你上次让他们栽了那么大一个跟头。”
  “我都应付得来。再说了,边境三州哗变,未必是因为投靠南诏,也可能是因为吏治不清,苛待百姓士兵了。”顾辰飞安慰她不用担心南诏人。
  “那岂不是更危险了?”沈瑶月问道。
  “不会的,带了那么多人呢。我一定尽快解决了那边的事情,回家看你。我还赶着看我们的孩子出世呢。”顾辰飞边说边从后面揽着她。低下身子,将头靠在肩膀上,轻轻晃着,让怀中的人慢慢安定起来。
  关于前世的记忆中,太后薨逝便是乱局的开始,前世和今生,细节差了太多。沈瑶月从前从不关心朝堂之事,眼下除了担忧以外,没有任何可行的法子。
  她心中叹气。但她要想法子,从中改变些事情。
  和她关系好且在京城的,无非就几个人。苏怀瑾家世显赫,父兄尽心为朝廷办事,不会有什么事情。她虽嘱咐过不要招惹是非,可苏怀瑾三两句就歪到其他事情上面了,浑不在意。
  永宁侯府之人,像父亲,挣扎半生,对官场的心思淡了,只在家同门客闲聊。沈远舟在外任,前阵子写信说一切都好,无须担心。
  最紧要的,便是舅舅卢骏一家。沈瑶月之前同舅母委婉说过,有机会离京的事情。舅母阮氏没有细问,但听了进去。
  今日在寺庙中吊唁后,沈瑶月正扶着丫鬟去下处歇息,阮氏便找了过来:“站了那么久,可累着了?”
  “没什么的。”沈瑶月笑道。
  阮氏轻声道:“你舅舅要出京城考察吏治。”
  卢骏一生虽几次外任,及至今日任吏部尚书,时常担忧地方的吏治,包括各种从朝廷下达的政策无法落实。前些日子就有考察吏治的心思,又听家中人赞同,上个月就上了折子。这种想清楚就去的习惯,沈远舟倒和舅舅有点相似。
  如今有了答复,太子依旧在挽留,可只要继续坚持,就能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离开京城。沈瑶月松口气,此时离开京城也好。虽然以卢骏的威望,京城有变动,也不会伤及性命。就像前世一样,赵冉存心陷害,可因卢骏在官场中素有名望,最终只能将其革职回乡,并没有其他的刑罚。
  可她实在不知道今生的京城过阵子,会发生什么。只好保守一点,寄托于熬过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等一切回到正轨,就不足为虑了。
  谁料过了一天,阮氏又过来说:“昨日你舅舅同赵大人聊过了,决定还是留在京城之中。”
  “哪个赵大人?”沈瑶月盯着舅母问道。
  阮氏说道:“就是和你们差不多年岁的赵大公子,赵太师府上的。”
  沈瑶月心都凉了,勉力说了几句,阮氏看她面色不太好,便让她回家休息。她应了往回走,不想却瞧见了一个好久没见过的人。
  “你为什么拦着我舅舅!”沈瑶月停住步子,压抑着怒气问道。上一世舅舅因为自己被陷害,是她前世最愧悔的事情,父亲和弟弟意外离世,当时只以为是命数,可舅舅一家却是因为自己。
  “你为何希望卢大人一家离开京城。”赵冉不解地说道:“你可知道,离开京城之后,会带来怎样的改变!”他前日听祖父吩咐,要在卢骏离开京城后,派人把控吏部。只靠赵太师的力量无法做到,可有了太子,就很难说了。于是,他便私下找了卢骏,尽力劝说卢骏留在京中,若有变故,还能应对。
  “那他留下来,可会安全?”沈瑶月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他,失望中夹杂着心灰意冷。
  “卢大人乃朝廷命官,留在京中,怎会有事?”赵冉看见她扶着丫鬟,裹着厚厚的披风,依然能看出有孕的身形。在北风中稍显瘦弱,一直冷冷地看着自己。那种眼神,让人承受不住,像是看一个刻骨铭心的仇人。
  沈瑶月心中存着郁气,顾不上什么,直接说道:“原本不会有事。可认识了赵大人,就很难说了。”她担心舅舅同赵冉共事,依旧会像前世那样,在满心信任的情况下被陷害,清名无存。
  “你是疑心我会害卢大人?沈瑶月,你真是不可理喻。”赵冉不可思议地问道,讶异之情渐渐化成了一片冰凉。
  难道不会吗?沈瑶月一声冷笑:“人心隔肚皮,我哪知道赵大人怎么想。”
  “你!”赵冉抬手指着她,看着她身怀六甲,依旧在寒风中同自己生气,心中一时酸痛难忍。当下无奈,只能狠狠地放下胳膊,甩袖去了。
  沈瑶月气得不行,一阵头晕后觉得小腹坠坠,忙深吸了口气,缓下情绪来。如今留下来已成定局,可她依旧不希望舅舅家同赵冉有什么瓜葛,只想明天见了舅母,一定要嘱咐他们,小心赵冉。哪怕赵冉今生今世是个好心人,防备点,总没有错。
  同赵冉的争论虽没落下风,却让沈瑶月回想起了许多被遗忘的事情,屈辱和苦闷让心口和头都有些难受。回到毅王府后,她勉强吃了半碗饭,就躺了下来。可时间越长,越发难以忍受。
  “彤儿。”沈瑶月白着一张脸,无力地说道。
  “少奶奶,你怎么了?”彤儿急惶惶地问道。
  沈瑶月只是抽气,断断续续地说道:“我难受。”
  陈嬷嬷冲上来,脸色发白:“这是早产的征兆。”
  第84章
  原本孩子该在一个半月之后才会出生, 稳婆半个月前就在王府里候着了。事发突然,好在大家都有准备,在最初的慌乱沉寂下来后, 大家有条不紊地忙乱起来。
  沈瑶月身体一向很好, 最近养的又不错, 力气耗费的厉害,但全程都是清醒着的。
  苦苦捱了一天一夜, 孩子终于出生了。
  “我看一眼。”沈瑶月撑着说。
  稳婆忙抱过来, 孩子早生了些日子, 好在只比足月的轻一点儿, 不算孱弱。沈瑶月仔细看了孩子五官的轮廓, 方才躺下,昏睡了过去。陈嬷嬷忙上前试了试脉息, 无甚问题,估摸着只是脱力,便带人轻手轻脚地收拾了床铺,另添了炭盆等物放在屋中。
  在外面等候的毅王妃进来, 看着母子平安,来不及坐下,拭了半天眼泪。从昨夜到今天,里面的人不停地忙乱, 她插不上手只跟着干熬着,所幸苍天保佑。
  “是喜事啊,王妃。”绿果在旁边笑着说。
  “对, 你瞧我。”毅王妃擦完眼泪笑了出来:“来人叫管家,你们都跟着辛苦了,今儿个人人有赏。”
  众人忙笑着应道:“谢王妃。”
  毅王妃慈爱地看了一会儿睡着的小孙子,再三嘱咐了嬷嬷们,出去吩咐管家。
  第二日早上,毅王妃命人去两边亲友家报喜,如今孩子的祖父和父亲皆在外地,又是国孝,暂且无须考虑满月酒一事,只在流韵居看孩子。
  沈瑶月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歪靠在床上,看着小儿闭着眼睛的安静模样,只觉俏皮可爱。一屋子人都是喜气盈盈的,她悄悄地想,当年母亲看着自己出生,是不是同样的心情。
  为人父母的滋味,她刚刚体会到,心里更加期盼着孩子的父亲赶快回来。
  顾辰飞在南面边境,用了一个月的功夫,镇压了哗变。哗变的起因是朝廷拨付的粮饷被守将悄悄扣下,却向底下的士兵说,朝廷不再往这边送粮饷。士兵们没有粮草,夜间悄悄打劫驻地村民的粮食,两边争斗起来。
  民怨一起,守军将领就要带着当地百姓归顺南诏,不许朝廷军队进入。顾辰飞见情况不好,索性派人半夜去袭击了守军的藏在城外山林的粮草库。几千人一同的喊杀声,惊到了主城守军。
  直到这个时候,守城士兵们才知道,粮草都屯在城外,自己是被骗了,当即倒戈,让朝廷军队进城。
  顾辰飞带来的人将此次哗变的主犯一盖捉拿。与此同时,南诏珞嘉郡主的家族因争权失败而遭到贬黜,剥夺了王族身份。
  “将军,本次主谋俱已捉拿。”
  “你们先问,我下午再过去。”顾辰飞没有急着见他们,因为他一向是先查清楚事情,再做下一步打算。这次哗变,虽然能看到南诏人的影子,可能将粮草压下来,朝廷那边,恐怕也出了力。
  他当然先怀疑太子,可还要细查。
  “将军,家信。”一侍卫跑了过来。
  顾辰飞清楚信送过来大约要半个月的功夫,时间根本不对,眼下收到信……他不敢多想,急忙接过,展开信纸,看到上面的字,母子平安。
  多日的奔波,他一直深思熟虑地指挥着军队行动,今天,是他离开进城后,第一次露出舒心地笑容。
  “将军,怎么了?”侍卫好奇地问道。
  “我当爹了!”顾辰飞说道:“抓紧把活都干完,把人都审一遍,晚上请你们喝酒。”
  士兵们这些时日也是绷着一根弦,总算是捉拿了主犯,看见主帅快意的样子,跟着激动起来。
  远在京城,太子得知边境的消息,心中激动。当日他同珞嘉郡主订立契约,用的是特殊的墨汁,时间一长,颜色就会消失掉。
  可是上个月,珞嘉郡主派人送来了原本的拓印,并且附信写道,完好无损,望太子牢记契约。太子知道自己被手段更高明的人算计了,脸色阴沉了许久,想了一个法子。
  契约当日写的是,三城交付的最晚时间是继位后三年,若晚于这个时间,便会将契约公之于众。这原是珞嘉郡主保障他履行契约,如今可倒便宜了他。
  眼下南诏局势混乱,太子便在争斗形势最焦灼的时候,提出履行契约。珞嘉郡主无奈只能答应,当下派出南诏卧底,偷偷进行城池军权的转移。
  如此一来,契约已然履行,可三城再次被中原朝廷派兵夺回。珞嘉郡主就算是想追究,也只能追究自己人守城不利的责任。
  如今珞嘉郡主家族大势已去,眼看就是要下狱的结果了,不足为惧。太子谋算的细致,就算有人觉察到他在后面动了手脚,也很难找到证据。
  他志得意满,心腹侍卫跑过来,递给了他一封信。打开信封,是自己长大的镇上,有人给自己送了消息,上面写的不是本朝通用的文字,而是特殊的密文,内容是有陌生面孔出现在了那里。
  太子多疑,自从知道毅王爷去巡视河道,去的路径和自己的家乡虽远,可他心中已经惦记上了。如今收到书信,猜到大约是有探子扮成串巷卖货郎的身份,潜入了那里。
  太子冷笑,隐藏在镇上的人,是自己的养父,清楚自己来历,同自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除非他不想活了,才会说出当年抱来的婴孩,身上并没有玉佩的话。所以,他才放心地留下养父的性命,让他在当地做自己的眼线。只要出现一个生人,无论是何职业,都用密文及时汇报。
  只是皇帝都在疑心自己了,事情没那么简单了。太子眼睛眯了咪,刚入东宫的他,只觉此地步步维艰,唯恐被发现身份是假的。可如今的他,有了许多的权势,还有心腹,轻易撼动不了。他早就是入了宗谱的太子,就算皇帝想要废除他,也要有切实的证据。
  可证据不会有。
  太子又想起顾辰飞在查一个荆州的中年妇人,又警惕起来。毅王爷查自己,毅王爷的儿子查的是一个中年妇人。太子并不知道名义上的生母确切身份,可年纪大约同这个妇人差不多。若是,他们在查那位生母呢?如果查到什么不利于自己的消息,如何是好?
  既然皇帝最为倚仗的大臣是毅王爷,那么趁此机会,剪除羽翼如何?一个疯狂的想法浮现在了脑海里,太子的神思跟着活跃起来,这件事情,赵太师一定愿意做的。
  赵府,赵太师夜间匆匆出门。
  赵太师虽是野心勃勃之人,平日却讲究养生,半夜出门,实在反常。赵冉看到后,大致猜到祖父又筹划着夺权,嫌恶之情油然而生。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赵冉对着孤灯凝神许久,从腰间拿起玉牌。
  自胡莲心假扮救命恩人暴露后,他一直在努力寻找着救命恩人。可此事从来都是大海捞针,隔着三年再次寻找,他发现想找的救命恩人,一点痕迹都没有了。而且是,刻意被人抹掉的。
  是谁做的显而易见,赵冉想不透一向温柔善良的胡莲心,到底藏着怎样一种蛇蝎心肠。
  他看着玉牌的络子,蓦地回忆起第一次遇见胡莲心的时候,上面串着的是一个黛色的络子,当时胡莲心告诉自己,这个玉牌一点都没有动过,如今物归原主。
  说完这句话的胡莲心因重病昏迷了过去。他一面寻名医救治胡莲心,一面拿着玉牌,看着上面的络子褪色老旧,配色不是自己喜欢的,猜测是胡莲心换的。他就命人换了个新的,将玉牌重新给胡莲心戴上。
  可现在想想,那络子应该是救命恩人换的,自己摘下来并没有扔,他立刻在屋中找了起来,翻了所有保存旧物的箱子,才找出那个包在手绢里的旧络子。
  赵冉轻轻握在手中,摩挲了许多次,夜深了,沉入梦乡。
  梦里,他看到了许多想不到的情景。
  在梦中,他成了亲,却很厌恶他的妻子,因为她用自己的清白构陷自己,自己不得已娶了她。为此,背弃了对救命恩人的誓言。
  日子久了,他冷眼看着心机深重的妻子镇日忙上忙下,努力管好一大家子事情。自己因为厌恶,一直苛待她,可当他生了天花的时候,所有人都躲着,是她衣不解带地照顾自己。
  他想,她也许没有自己想的那样品行不端。他尝试着想对她好一点,自己的救命恩人却去世了,是她害死的。
  他以为她会变好,原来只是一厢情愿,心中更恨。她病了,他稍稍有了一点恻隐之心,又发现她派自己的丫鬟来勾引自己。
  梦里的赵冉很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坚决拒绝这门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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