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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霆、燕无双和程倚天对面而坐。
  燕霆、燕无双上下打量对方,均感到不可思议。
  脸还是那张脸,可是,不知怎的,那双本该十分熟悉的眼睛里,流转着非同一般的光彩。既不同于以前的明朗,也不同于后来的阴鸷,仿佛有洞穿了一切似的那种沉静,同时,又泯灭了所有哀伤一般会有的那种轻松。
  最鲜明的,还是黑发间夹杂的一指宽的银色头发,纯粹发亮,有些怪异,更多的是与众不同!
  “发生了什么事?”燕无双终于忍不住,“这头发,怎么会这样呢?”
  程倚天一笑,淡淡道:“若是你不介意我提起你那位势力如日中天的父亲,我现在一切,正是拜他所赐。”顿了顿,解释,“我所练的功夫,是我爹将他自己和我娘擅长的神音谱心咒合二为一的乾元混天功,这门功夫的特点,阴阳相互独立,又相辅相成。从小我只知道阳气暖融融的,练着舒服。而在从胡氏庄园回颐山的路上,杀害我义父的两个怪人激发出阴劲的威力,从而使我练成了我娘的神音谱心咒。当年我爹之所以要将他的功夫和神音谱心咒合在一起,为的是,用他功夫的阳气冲淡神音谱心咒的阴寒,从而达到保护修炼此功心脉的效果。不过,一直以来,我爹大约始终没有真正解决‘神音谱心咒每每使用,多少还是会伤及经脉’这个大问题。知道这个秘密的人,目前差不多都死绝了,除了一个人。”
  “你说的,是我爹?”
  程倚天点头:“我也不知道连续使用此功的后果,知道我答应展铭,要帮助他,打败你表哥。坤劲发至三丈外,极损内元,而你给我的东西大伤我的心情,气息紊乱,我那会儿已然有内力走火的迹象。”
  “可你晚上还来找我娘——”
  “我是想提醒你娘。”
  “我爹觊觎玄门,你竟然早就知道了?”
  “当我内力走火的时候,我才明白:展铭出战的真正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争夺门主。他拉拢我,也只是为了逼你娘拉你爹入伙。这样,你爹才能名正言顺参与玄门事务。你爹了解我,也了解我的过去,又利用我想借展铭分北方武林一杯羹的心思,加上萧三哥、殷十三哥对我那段日子所作所为的不满,一石二鸟,顺便解决我。”
  燕无双听得惊心动魄,好久,才缓过神,关切问:“那你现在怎么样?”
  程倚天轻吁一声:“很好,从未有过的好。我在山中带了这几个月,看到了春花开春花谢,鸟儿早晨飞出林,晚上飞回来,早早晚晚啾啾叫个不停。夏日来到,塘中荷花又开。山底下农家的稻田长得碧绿碧绿,一到晚上,满稻田的青蛙又呱呱叫得很欢。灵猴在树间纵跃的样子,比辛苦练功的人类更加好看,羚羊在山间跳跃时,也比我们敏捷。大多数生物都自给自足地活着,除了解决温饱才有的杀戮,连野兽都过得那么自在。我突然明白了一个人——我爹沈放飞,别人都叫他天魔,其实,纵观江湖,大约再也没有比他性情恬淡的人啦。即便爱上我娘,他也只想带她感受这世界的日出日落,草长莺飞、夏日炎炎、金风送爽、冬雪飘飘,各有各的情状,各有各的美好。认真活着多好呢?每天都会观赏到那么多美好的事情!我功力错乱到最不可收拾的那一刻,突然就这么想:若有来生,我必远离一切争斗。报仇,会让更多的人殚精竭虑前去算计,放手,才会得到解脱,包括我!”
  “然后,头发就白了?”
  程倚天点头。
  “那你的武功呢?”
  程倚天笑笑:“许是精进了吧。”
  “以后不会再用于无形杀人的手法了吗?”
  “看情况。”
  燕无双问了一连串的问题,突然长叹一口气。
  程倚天明白她的心思:“有件事情我得告诉你,你娘,已经去了。但她是自杀,并不是你爹下的手。”
  燕无双已然料到,眼泪绝了堤的黄河水一样滔滔涌出来:“那又有什么区别?”
  燕霆伸手把她抱入怀里,也哭得眼睛红红的。
  等他们都哭得差不多,程倚天才说:“双儿,从血缘关系讲,你和云杉实乃姐妹,她是你的姐姐,你也就是我的妻妹。燕女侠不在,我还是你的娘家人。今天,我便做个主,让你和燕公子就在这儿成亲。”
  燕无双听了,点点头:“我听你的。”
  程倚天又对燕霆说:“我将双儿托付给你,从现在起,她的哀乐便是你的哀乐。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你都要以她为先,关心她,爱护她,给她你能给的所有的幸福。”
  喜堂布置起来很快,小小一方客厅里,张灯结彩。程倚天请了当地的理正做唱礼官,自己既是家长,又是媒人,接受了新人一拜,又见证他们互拜。
  喜娘将新娘送入新房。
  半个时辰后,燕霆也结束应酬,过来。
  喜庆的红烛喜气洋洋。但是,被揭开红盖头后的燕无双并未完全浸入嫁人后的喜悦中。想起娘刚过世,心头更是一阵阵发痛。不过,让自己嫁给表哥,一直以来都是娘的心愿。所以,她还是努力扬起笑脸,和燕霆在桌前手臂互套,喝了合卺酒。
  玄门派来观礼的人,全被程倚天打发走。
  屠善、周文成奉展铭之名前来试探程倚天的真伪,都没敢进门,远远看了一眼,吓得撒腿就跑。
  后来几天,洗心楼附近都安静得不得了。但凡有点武林常识的,三条街外,自觉绕道。
  又是一个多月,今天,已是燕素素出七的日子。燕无双、燕霆换了孝服,双双穿素,向程倚天辞行。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呢?”
  燕霆说:“罗汉堂的天远大师是我师公,爷爷过世得不明不白,玄门又遭人窃取,我现在只能去投奔他。”
  燕无双补充道:“严格说来,表哥也算少林弟子。我们此去少林,少室山下千亩地界,总有我们存身之所。所以,你不必担心。”
  程倚天点点头,过了会儿,对他们说:“看见天慈方丈,代我向他说声‘抱歉’。我与他约好的事,一件也没完成。”
  燕霆、燕无双互视一眼,不明所以。
  燕无双问:“你现在去北通关呢,还是回逸城?”
  “先回逸城,然后再去北通关。”
  “噢,”燕无双这才想起,“对了,逸城那儿,你还有一位夫人呢。”
  程倚天也不避讳:“算时日,两个月前青箬应该已经做母亲了。都是我的孩子,我得回去看看。”把燕氏夫妇送到城外,双方挥手作别。
  离尘居的荷塘内,荷花开得正好。清风拂面,送来阵阵荷香。
  青箬一如既往,柔柔顺顺的。将一个粉嘟嘟的男婴放在程倚天手里,她微笑:“公子,你来给他起个名字吧。”
  “嘉风,姓程。”程倚天将这个男婴抱得面朝自己,“从现在起,你可就是偌大逸城半数以上财产的唯一继承人啦。”
  青箬一怔,旋即面露喜色,嘴上却道:“这不可以。”
  程倚天用脸靠了靠程嘉风的脸,飞快瞧她一眼:“这是你们娘儿俩该得的。”
  单独离开离尘居,他回到淞南苑。杜伯扬带萧三郎、殷十三前来负荆请罪。
  程倚天看了看萧三郎和殷十三,摆摆手:“三哥、十三哥,你们都见外了。”他让杜伯扬准备一桌酒席,他和四杰一桌吃饭。
  席间,殷十三说:“公子,我和三郎对你,绝对一心一意。”
  萧三郎也说:“是啊,公子,无论对错,都希望你不要怀疑我们的忠心。如果必要,我和十三同大当家、无常兄弟一样,都能为你上刀山、下火海。”
  程倚天笑了:“不用你们上刀山、下火海。”敬了四个人一杯,正色道:“倒是有一件事,我确实需要你们帮助我完成:云杉生了两个孩子,女孩叫沈灵,男孩叫沈越,同时我给他小字郁剑。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孩子,所以这样安排。嘉风不是我的长子,但是我先知道的孩子,现在姓程。逸城本是我养父程怀钧的,我不私吞。养父虽然伴我身边时间不多,可是对我也一样恩重如山,我此生都姓程,但是,他的产业,我一分不要,以后全算在嘉风名下。”
  殷十三嘴快:“呃,公子,你这样安排,云姑娘她知道吗?”
  “她不会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可是……”
  杜伯扬插口道:“十三,公子只是说把姓程的铺子全部给嘉风少爷,也就是说,和顺居、和家当、彩云坊、洗心楼这些、以后都是嘉风少爷的。但是传音阁是公子自己的,公子日常取用,从传音阁走,可以保证,若是沈灵小姐、沈越少爷以后有需要,传音阁这儿,同样也不亏待。”
  “原来是这样。”殷十三拍了拍脑袋。
  “但是,不管是铺子,还是传音阁,你们都要继续出全力,维持正常运行。我三日后去北通关,到了那里,或许,我就再也不回来了。”
  四杰愣住了,杜伯扬没控制住,站起来大声道:“你说什么?你这是要走啊?”
  “对!”程倚天双目清朗,“远离武林,远离一切。”
  只是,当他快马抵达北通关后才知道:就在他从晋州回逸城那段时间,云杉居然带着沈灵、沈越离开了北通关。
  阮云雁老将军交个他一份信,程倚天把信拆开,那里面大致意思是:我在将军府呆了好长时间了,拙夫又失去了消息。孩子们渐渐大了,不能连再见父亲一面的机会都没有,所以请辞。
  “云儿必定是看见了谁。”程倚天把信折起来,“好好的,她不会就这么走。”
  阮云雁点点头:“老夫思量来去,也如贤侄所想的这样。只是,云儿走得突然,行踪又十分隐蔽,即便我即时派人,也找不到她的踪迹。”
  程倚天不由心焦。
  在将军府呆了两日,收到从传音阁传过来的几分传书,均未得到有关云杉的任何消息。
  “她到底去了哪里呢?”程倚天快要急死了。
  再在北通关逗留,也不是办法。他只好往回走。路过陕西咸阳,傍晚在城中打尖,吃饭时,听见有人议论:“唉唉,你们知道吗,女富商又买新物件儿啦。”
  “真的呀,这会儿是什么?”
  “猜猜看。”
  “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
  最先说话的人一边比划出婴儿拳头大的东西,一边说:“这么大的夜明珠,不是一个啊,整整一大盒。据说,在房间里挂起来,好像挂了十几盏灯,亮堂堂的,连灯都可以不要开了。”
  众人一片惊叹:“真的呀。”“还有这么好的东西?”“不是一个,整整十几个?”旋即有人问:“那这一大盒夜明珠,买下来得多少钱?”
  “你们再猜。”
  “五万两?”
  “那是上一次红珊瑚的价。”
  “十五万两?”
  “再往高里头猜。”
  “五十万两!”
  最先说话的那个人双掌一拍:“告诉你们吧,整整八十万两。而且,”他又说,“你们知道这些奇珍最后都去了哪里吗?”吊起所有人的胃口后,却道:“天机不可泄露。”抹抹嘴,结账走了。留下其余人一片嘘声!。
  程倚天听在耳中,没有多想。入夜之后,一个人影攀上了墙头,来到他所住的天字**房窗户外,叩窗,程倚天有条不紊走过去,将窗户打开。
  随影冷无常蛇一样从外面游进来。
  冷无常不善言辞,直接取出杜伯扬的一封信,放在桌子上。程倚天抽出信瓤,打开一看,不由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样?”放下信后问:“杜叔叔确定吗?整个陕西都从来没有过如此阔绰的女首富,那个女首富,必定和我要找的人关系非常?”
  冷无常点头:“整个陕西、山西商会,大当家如今都熟稔。漫说女的,便是首富,凭空而出绝无可能。”
  “我知道她离开蓬莱后,黑翼鹰王确实赠送了巨资。区区百十万两,对她而言,当真九牛一毛。找个傀儡,去买那些东西,轻而易举。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思索一会儿,程倚天突然想到关键:如今的中原,情势已经大改。燕霆争夺玄门门主的胜利,并不是真正的胜利。顺利打入玄门内务的上官剑南武功远在燕霆之上,囚禁燕霆,又软禁燕素素母女,最后造成燕霆、燕无双逃离,燕素素自杀,整个玄门最终还是落在上官剑南手上。
  但是,这样惊人的消息,一直到现在,道上都未广泛传开。
  想必展铭负责下的清通道居功不小。
  再往另一件事上说,云杉在北通关竟能不辞而别,原因只能是她无暇找阮云雁、同时也不能泄密给任何人转达。她是他的人,灵儿、越儿是他的孩子,整个武林如今还有胆子觊觎他们母子三人的,也只有一个人——上官剑南!
  “她为了散布消息!噢,不!”程倚天立刻又否定了这个说法,“她应该还是为了安全。得靠上玄门动不了的人,这样才能在我找到她之前,确保不遭上官剑南那厮的毒手。”
  那么,咸阳城里,谁是足以睥睨玄门势力的人呢?
  白天冷无常出去,连续查探两日,回禀:“只有城东公爵府的宁国公房之炎。”
  冷无常不太爱动嘴巴,整理书面材料是好手,取出后他事先书写好了的一沓子关于房之炎的介绍:先祖房守成仅为县丞,但是龙氏为了推翻前朝暴政起义那会儿,他以千石粮食为媒,做了当时还是开路先锋的大兴皇帝龙怀璋的押粮官。从此追随大兴皇帝,押粮从无差池,大兴皇帝有一次遇险,他还是第一个接驾的人,从此更受器重!大兴皇帝即位后,房守成便做了安陆侯,五十二岁身体不好,弥留之际,大兴皇帝握住他的手,悲泣自己又一位忠臣要先自己而去,当时亲允的“宁国公”,世袭!
  程倚天看完,掩卷嘘唏:“当真是棵根系深远的大树!”
  冷无常又说:“红珊瑚和夜明珠,都在宁国公府。”
  “那夫人呢?”
  冷无常摇头:“遍寻宁国府,属下也没看见。”
  “女首富,你找到没有?”
  冷无常点头:“在公爵夫人处做客。”妙笔丹青将那人的样貌画下来。程倚天一看,顿时“哈哈”大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这下得来全不费工夫。”想了想,对冷无常说:“还得烦劳你,我给你三日时间,一日来回,去北通关镇北将军府要一封关于我的推荐信,然后再费一日,买一样不低于一整盒夜明珠的珍品。第三日,你把这两样送进宁国公府。”
  冷无常脚程快捷无比,三日把所有的事情办得停停当当。
  第四日,宁国公府的请帖下到客栈。当天下午,程倚天如约而至。
  房之炎的两个儿子想要学武,程倚天便择了两套曾经自己看过的中上乘掌法,一人授了一套。房之炎还有四个女儿,老大老二都已婚配,老三老四倾慕逸城公子风采,躲在帘子后面偷窥。两位小姐先是轻声议论——
  “他的头发为什么会有一缕银色呢?”
  “故意染成这样的吗?”
  “以后会不会全部长成那种颜色啊?”
  “那样子真是好奇怪啊,不过,看起来还是很好看怎么办?”
  …………
  声音越来越大。
  房之炎脸都气白了,放下茶盏就要发火。
  程倚天笑笑道:“不碍事,二位小姐天真烂漫,她们说的话,在下一点儿也不会生气。”
  两位房公子退下去,程倚天这才道:“房大人,在下辗转拜见,实则是有事相求。现在府上做客的那位女首富,她真名叫吕珍姬。她本来是百花门的门主,后来为我所用,留在贱内身边照顾。”说到这儿,哂笑:“吕珍姬的钱,应该都是贱内的钱。如今吕珍姬在府上,不知贱内在何处?还望房大人明示!”
  房之炎闻言,踯躅起来。
  程倚天看在眼里,不由诧异:“怎么了,房大人?莫非,还有什么隐情?”
  “贤侄,实话对你说吧,你的人到我府上,还有其他道上的人到我府上,我都知道。为什么,你听我这么说,应该可以想到吧。”
  程倚天脸色顿时凝重起来:“大人的意思是……”思忖片刻,问,“是幽兰门?不会韩疏桐本人都在府上吧?”
  房之炎苦笑:“你说呢?”
  程倚天倒吸一口凉气,半晌说不出话。过了会儿,他站起来:“我现在就去会一会这位幽兰门主。”
  幽兰门之所以叫“幽”兰门,除了因为门主乃是以为喜欢兰花的女子之外,还在于韩疏桐本人擅五行术,不仅可以借周围环境随时隐藏自己,还能改变她身处的环境,深度深藏自己,叫别人难以发觉。
  这才是冷无常踏遍宁国公府,都发现不了云杉踪迹的真正原因。
  程倚天如今想要找云杉,必须先找到云杉所呆的地方。两个房小姐悄悄追到后面,想要告诉他家里何处起了变化,人还没靠近,被两个紫衣人捂住嘴巴,带去旁边。
  程倚天听到身后的异动,不过,宁国公府,除了和宁国公站在一条线上的人,谁又敢随意造次?因此,他只是顿了顿,并未停下找寻的脚步。
  幽兰门的景,是假景。假景混在真景里,功力高如幽兰门主韩疏桐,神仙也难区分。程倚天走过一道道游廊,穿过一个个院子,经过好几个亭台楼阁,都未能发现异常。
  最后,他从袖子里取出一个软兜。软兜兜住了一个竹编的小筐。盖子打开,一只翠羽小鸟飞出来。
  他曾经给云杉用过闻香鸟可以找寻痕迹的香粉。
  如今过了这么久,沐浴了无数次,衣服也换过无数次,放出闻香鸟,期待找到云杉,大约也是脑洞大开之举吧?
  闻香鸟在宁国公府自由自在飞,飞啊飞啊,突然站在一面墙头上,“叽叽”叫个不停。程倚天飞身追过去,却见闻香鸟又往来路飞起,飞了一段,又折返回来。兜来兜去,显然,这只寻人功夫极佳的鸟儿也迷了路。
  程倚天站在这面墙下,仔细观望。
  墙缝与墙缝的对接毫无异常,就连从屋檐垂下的绿植,都正常得挑不出一点儿错误。
  不过,等等!
  程倚天突然想到什么,转头去看那丛细长藤蔓低垂的绿植。这是凌霄,绿叶绿成了一个颜色,橘黄色的花每一朵都像一只漂亮的小喇叭。
  程倚天看了看地,一片落叶、一朵落花都没有。没奈何,他屈指向着花丛弹了一下。宛若实质的坤劲飞射到花上,没有一点阻碍,削了进去,接着又削过去。
  “假的?”程倚天惊叹,顾不得许多,伸手去摸。结果,他摸了一个空。
  他顿时联想到陆家兄弟的花坞,那儿的桃花、桂花、蜡梅花,无不真假难辨。但是,仔细辨认:有瑕疵的,便是真的。没瑕疵的,就是假的。这里看来也是一样。完美得没有一点枯叶、残花的凌霄,原来只是五行术里的迷幻术。
  虚像只能迷乱视野,并不会像陆家兄弟的花树,一碰,飞花立时能够变成伤人的利器。因此,程倚天大胆地摸上去。他的手直接淹没在一片花叶之间,跟着,人也陷进去一半。摸啊摸啊,一个门户出现在手底下。
  两扇包铁皮的木门关着,他掌心乾劲轻吐,“嘭”的一声,后面门闩便被震裂了。
  面门感受到寒意点点,他闭上眼睛,手指在空中接连虚点。半空传来“叮叮当当”的撞击声。程倚天循着声音,往中间劈出一记力道十足的乾元掌。掌心触碰到一只冰冷的手掌,对方的阴寒内力不弱,但是,比起他自山中出来、修为又精进之后的乾元功,逊多了。
  程倚天只挥了一下手,所有寒冷的感觉一瞬间迅速离去。
  他内力吐得迅猛,对面先是传来人重重摔落地的声音,接着便是那人受了内伤,情不自禁发出的一声痛哼。
  周围的景物旋即变化,漂亮的凌霄花很快隐去,露出一面墙漆已经斑驳的院墙,蒙灰的屋檐上,只有几丛乱草长得还算蓬勃。
  摔在对面的是个女人,看起来并不年轻,但是皮肤保养得很好,眉眼俏丽,若是少女时代,必定让人心动。身材瘦削,被乾元掌打中了,一口鲜血涌到嘴里,硬咽下去。但是薄薄的嘴角,还是沁出了血丝。
  程倚天走上几步,又举起手掌。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唤:“倚天!”他心猛地一跳,放下手掌,转身去看。
  穿一身青灰色衣裳的云杉笑盈盈从屋子里跳跃出来,奔到他面前。
  程倚天很激动,一把抓住她:“你真的在这里!”又怕这可能又是虚像,急问:“你真的在这里?”摸了摸她的脸,又亲亲她的额头、鼻子和嘴唇,最后紧紧搂住她,用身体去感受她的心跳,最后才确定:“确实是你,真的是你!太好了!”
  眉眼俏丽的女人爬起来要跑,程倚天伸手一招,她便被鞭子扯住了一样,倒飞,摔在程倚天脚下。
  程倚天从腰间取出一把剑身透明的剑,指在她咽喉。
  云杉连忙说:“放她走吧!”
  “为什么?”
  “你先放她走,待会儿我和你说原因。”
  程倚天想想,收了剑,斥道:“快滚!”
  眉眼俏丽的女人又羞又气,站起来,埋头疾奔。
  “她的内力很是阴寒,看来和石屏山庄幽谷星君是一个路数,应该就是幽兰门主韩疏桐吧?”
  云杉笑着点头:“是啊,正是韩疏桐韩门主。”
  “你倒对她客气。”程倚天查看一回她的情况,并未发现不对劲,略带责怪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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