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踩著烂泥走近山神庙，而後无法抑制住喉咙里一声低小的惊呼，他睁大眼睛。</p>
从山上滚落下来的烂泥石块堆在那里，山神庙连著庙前的祭坛，都被掩埋了大半，山神庙已经倒了，几块烂土块间隐隐约约一角红布的影子。</p>
他跑上前去，跪在冰冷的地上去扒那堆石块，小心翼翼地刨出那块破烂而脏污的布来，而後更加小心地挖出埋在下面的小小山神像。他爷爷生前捏的泥巴脑袋已经被砸了个粉碎，石像突兀的光脖颈带著平滑的断口，上面黏著一些碎土。</p>
他抱著那个石像，突然周身发冷，惶然而迷茫地看著四周，他发出了一声因恐惧而颤抖的声音，「山神？」</p>
竹林里一片寂寂，竟连风吹竹叶的声音都好似没有，连虫鸟都似仍在冬日深深的沉睡里，未曾醒来。</p>
他花了好几日时间，每天偷偷跑到山上清理走那些土石，盖起那座小庙，重新捏一个泥巴脑袋，搁在石像断裂的脖颈上，并且洗净那块红布盖上去。</p>
这一日他蹲在地上整理著祭坛的遗址，突然好似发现了什麽，他恍然睁大眼睛，沾满泥巴的双手往下刨弄著，他翻开了覆盖在上面所有的土石，他刨遍了方圆一公尺内的地方。</p>
他只找到几片破碎的鸡蛋壳，和一个装过红心小糖的破旧小塑胶袋。</p>
没有螳螂妈、螳螂娃娃，没有他那些活灵活现的小动物，连半点残骸都没有。</p>
他呆在那里，然後突然通红的颜色席卷了他的脸颊，他连脖颈到脑门都是通红的，他大喊起来，「山神！」</p>
他挣扎著站起来慌乱四顾，「山神！」</p>
「你拿走它们了是不是？山神！」</p>
「你还在是不是？你出来啊！」</p>
「我……我信你啊！你出来啊！」</p>
山林里依旧死一般寂寂，日头西落，近了黄昏。</p>
而他在那昏暗的色彩里，突然有些醒悟了。</p>
「你……不想出来？你不想见我？」他慌乱起来，语无伦次地说著，「对不起……我很笨……我做错了……我不懂……」</p>
然後他突然哭了起来，泪水淌在他黝黑而轮廓深刻的脸上。</p>
他觉得有种无法弥补的悲伤。</p>
他不懂，他不知道他错在哪里，他不知道那一晚伤了狼的竹叶是被风吹的，还是其他什麽。</p>
他不知道山神为什麽会生气，为什麽会叫他滚，叫他还不快滚。</p>
他用脏污的手背擦了擦眼泪，继续著他的语无伦次，「对不起，我会滚的，我只是想见你，我想你，我……我会滚的……」</p>
他摇晃著下山，悲伤和思念压倒他颀长的背影，佝偻好似病重的老人。</p>
而在他背後，初春瑟瑟的风终於吹拂了树梢新生的小芽。</p>
翠绿的袍子出现在新砌的山神庙前，静默地，只是那样看著他的背影。</p>
大河昏昏沉沉地下了山，而三舅妈对他光吃饭不干活的忍耐也终於到了极点，她在家里赌气了一整日，怕挨三舅的耳光，她并不敢把气发在重伤刚愈的大河身上，而只是自己不吃饭。</p>
三舅拿著这个常年刁横的老婆没有办法，有意要揍她，被过来探门的秀秀她大伯给拦住，秀秀她大伯正好过几日有事要进县城，便来问大河是否痊愈，可以同去做司机学徒。</p>
顶著满是璀璨星辰的夜色，大河蹬蹬地跑到了山神庙前。</p>
那座小庙仍是孤零零立在月色里，再没有神仙懒洋洋地倚在上面，挑著眉毛看他，而後搂住他温和地笑。</p>
「我、我不上学了，三舅让我去城里学开车。」他站在庙前，有些手足无措地说。</p>
「去了……就住在那边了，要好久才回来一次。」</p>
「你晓得县城在哪里吗？你晓得吧？要先到镇上，再坐车去城里。」</p>
「山神，你……你见过车吗？你肯定见过的。我这次去城里住院的时候就见到了，很大，可以坐好多人，跑得很快。」</p>
「山神……」</p>
他站在那里，手发著抖，然後他低著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稻秆编的、枯黄色的螳螂爸。</p>
「我补了一只螳螂爸给你。但是……我没有找到好看的叶子。」因为这个冬天太过寒冷，山里的竹叶几乎都枯了。</p>
他弯腰将那只螳螂爸放在祭坛上，像以往一样用石头压住它的一条後腿，以防被风吹跑。</p>
然後他抬起头来，看到山神庙里顶著红布的那尊石像。</p>
从山上滚落下来的烂泥石块堆在那里，山神庙连著庙前的祭坛，都被掩埋了大半，山神庙已经倒了，几块烂土块间隐隐约约一角红布的影子。</p>
他跑上前去，跪在冰冷的地上去扒那堆石块，小心翼翼地刨出那块破烂而脏污的布来，而後更加小心地挖出埋在下面的小小山神像。他爷爷生前捏的泥巴脑袋已经被砸了个粉碎，石像突兀的光脖颈带著平滑的断口，上面黏著一些碎土。</p>
他抱著那个石像，突然周身发冷，惶然而迷茫地看著四周，他发出了一声因恐惧而颤抖的声音，「山神？」</p>
竹林里一片寂寂，竟连风吹竹叶的声音都好似没有，连虫鸟都似仍在冬日深深的沉睡里，未曾醒来。</p>
他花了好几日时间，每天偷偷跑到山上清理走那些土石，盖起那座小庙，重新捏一个泥巴脑袋，搁在石像断裂的脖颈上，并且洗净那块红布盖上去。</p>
这一日他蹲在地上整理著祭坛的遗址，突然好似发现了什麽，他恍然睁大眼睛，沾满泥巴的双手往下刨弄著，他翻开了覆盖在上面所有的土石，他刨遍了方圆一公尺内的地方。</p>
他只找到几片破碎的鸡蛋壳，和一个装过红心小糖的破旧小塑胶袋。</p>
没有螳螂妈、螳螂娃娃，没有他那些活灵活现的小动物，连半点残骸都没有。</p>
他呆在那里，然後突然通红的颜色席卷了他的脸颊，他连脖颈到脑门都是通红的，他大喊起来，「山神！」</p>
他挣扎著站起来慌乱四顾，「山神！」</p>
「你拿走它们了是不是？山神！」</p>
「你还在是不是？你出来啊！」</p>
「我……我信你啊！你出来啊！」</p>
山林里依旧死一般寂寂，日头西落，近了黄昏。</p>
而他在那昏暗的色彩里，突然有些醒悟了。</p>
「你……不想出来？你不想见我？」他慌乱起来，语无伦次地说著，「对不起……我很笨……我做错了……我不懂……」</p>
然後他突然哭了起来，泪水淌在他黝黑而轮廓深刻的脸上。</p>
他觉得有种无法弥补的悲伤。</p>
他不懂，他不知道他错在哪里，他不知道那一晚伤了狼的竹叶是被风吹的，还是其他什麽。</p>
他不知道山神为什麽会生气，为什麽会叫他滚，叫他还不快滚。</p>
他用脏污的手背擦了擦眼泪，继续著他的语无伦次，「对不起，我会滚的，我只是想见你，我想你，我……我会滚的……」</p>
他摇晃著下山，悲伤和思念压倒他颀长的背影，佝偻好似病重的老人。</p>
而在他背後，初春瑟瑟的风终於吹拂了树梢新生的小芽。</p>
翠绿的袍子出现在新砌的山神庙前，静默地，只是那样看著他的背影。</p>
大河昏昏沉沉地下了山，而三舅妈对他光吃饭不干活的忍耐也终於到了极点，她在家里赌气了一整日，怕挨三舅的耳光，她并不敢把气发在重伤刚愈的大河身上，而只是自己不吃饭。</p>
三舅拿著这个常年刁横的老婆没有办法，有意要揍她，被过来探门的秀秀她大伯给拦住，秀秀她大伯正好过几日有事要进县城，便来问大河是否痊愈，可以同去做司机学徒。</p>
顶著满是璀璨星辰的夜色，大河蹬蹬地跑到了山神庙前。</p>
那座小庙仍是孤零零立在月色里，再没有神仙懒洋洋地倚在上面，挑著眉毛看他，而後搂住他温和地笑。</p>
「我、我不上学了，三舅让我去城里学开车。」他站在庙前，有些手足无措地说。</p>
「去了……就住在那边了，要好久才回来一次。」</p>
「你晓得县城在哪里吗？你晓得吧？要先到镇上，再坐车去城里。」</p>
「山神，你……你见过车吗？你肯定见过的。我这次去城里住院的时候就见到了，很大，可以坐好多人，跑得很快。」</p>
「山神……」</p>
他站在那里，手发著抖，然後他低著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稻秆编的、枯黄色的螳螂爸。</p>
「我补了一只螳螂爸给你。但是……我没有找到好看的叶子。」因为这个冬天太过寒冷，山里的竹叶几乎都枯了。</p>
他弯腰将那只螳螂爸放在祭坛上，像以往一样用石头压住它的一条後腿，以防被风吹跑。</p>
然後他抬起头来，看到山神庙里顶著红布的那尊石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