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立刻将当时攒的两千块汇了回去，加上家里的积蓄，三舅又出去东奔西跑地借了一些，总算凑齐了学费与前期的生活费，而之後的生活费与下半年的学费，则又要从大河这里盼了。</p>
这座钢筋水泥的城市在深夜也灯火辉煌，不眠不休，几个值班的工人围在宿舍门口破凳子上打牌，而大河坐在床上，正对著敞开的门口，藉著外头昏黄的灯光，用草叶编著一只巴掌大的凤尾蝴蝶工地附近没有竹子，他只能换了材料。</p>
工人们习惯了他的沉默寡言与不合群，并没人来打扰他，而他独自端坐，专心地摆弄了许久，然後停下来，看向一旁柜子上的半瓶橙汁。</p>
他拿起它喝了一口，仍是觉得甜腻非常，有些难以下咽，然而这种甜度一定很讨山神喜欢。</p>
将编好一半的蝴蝶放在枕边，他蜷著身睡下，在门外刺耳的吵闹声中，他合上眼，并且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像一场梦，高大的楼房、陌生的口音、川流不息的街道、灯火辉煌的夜晚，一切都高速运转得彷佛幼时收音机里高亢激昂的战歌。</p>
他长久地闭上眼，终於在那喧闹与纷乱的背後，听到了千里之外大山的声音，鸟叫蝉鸣，风簌簌地吹过竹林，山泉温柔地拍打著石头，翠绿的袍子滑过他耳边。</p>
他在那虚幻的真实中，终於沉沉睡去。</p>
秋去冬来，落叶铺了漫山遍野，又掩上一层薄薄的雪，稀薄的白色掩盖不住下头枯萎的黑黄，山神立在庙前，看著竹上最後一片叶打著旋儿落了地。</p>
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他转身回了庙後的大石头上，一拂袖扫了雪，躺在上面发起了呆。</p>
半大的小黑兔又探头探脑地蹦了出来，顶著厚厚的毛在雪地里滚了一滚，一路踩著小坑从石头前蹦过，跳到山神庙顶上又跳下来。</p>
山神早已藏好了庙里那些竹编的玩意，於是只是淡定地看著它上窜下窜，小屁股上一团白晃来晃去。</p>
等到它开始啃他泥巴脑袋上那块红布了，山神才突然从发呆中惊醒，哭笑不得地现出身去拎开它，抱在怀里使劲揉了一揉。兔子满脑袋凌乱的黑毛，颤著小红鼻子嗅嗅他，然後去啃他翠绿的袍子。</p>
山神任它动作，横竖是咬不坏的，抱著它又发了会儿呆，大山的神灵突然弯起嘴角笑了一笑，对它说：「小畜生，要过年了，你知道吗？」</p>
大河背著一个大背包，挤了两天两夜的火车，又挤了大半天的巴士，走了小半天的山路，终於带著一嘴的胡渣和一身臭汗，回家过年。</p>
他妹妹正半夜摸出来上茅厕，给突然出现的黑影吓了一跳，哇地尖叫一声，院子里新养的土狗开始汪汪地吠叫。</p>
後来他妹妹喝住了土狗，把他带进屋。家里就那几间房，他妹虽然女大十八变，长成了小姑娘，还是只与哥哥们同住一屋，而他弟弟大张四肢躺在另张床上，却是鼾声如雷，雷打不动。</p>
「睡得像猪一样，不管他！」他妹妹雀跃地说，「哥你给我带了什麽？」</p>
他拿出一包特产给他妹妹，是工地上的老前辈介绍他买的。他妹妹兴奋地拆开，见是一包华丽包裹後略显精致的桃片糕，惊喜立刻少了大半，然而一想到那毕竟是来自大城市的特别的桃片糕，她又得到了小小的安慰。</p>
「你光带吃的，」她一边接受安慰一边抱怨道，「咦！这条裙子也是给我的？」</p>
大河摇摇头，「给秀秀买的。」</p>
「哦哟！」他妹妹嫉妒地尖叫起来，这都没有吵醒鼾声如雷的弟弟。</p>
大河在大城市里辗转了一年，性子越发沉稳，对她如此不忿，只是平静地安抚说：「去年临走时她让我带的，我不知道你也想要，明年补给你好不好？」</p>
「哼！」他妹妹说，气鼓鼓地收起桃片糕。</p>
她虽然气愤，但仍十分好奇，想缠著大河问新奇，然而大河并无心与她描述那纷繁杂乱的世界，简单地收拾了下东西，即拎著个小包要上山去。</p>
「不要去了！晚上那麽黑！有狼咬你！」他妹妹见他死不悔改，恨铁不成钢。</p>
「没事。」大河安慰她，一身臭汗地去了。</p>
春雪之後的山路有些滑，一年未曾有人走过，有些路上已经被枯萎的草木遮掩。大河在沿途的障碍中摸黑跑上半山，跑得太急，有些喘。</p>
他喘著气跑到山神庙前，黑夜里幽森森的一切仍是他记忆里的样子，突然就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发胀。</p>
「山神……」他喘著气唤道。</p>
「我想你了，」他对著大山深处说，「我想你了。」</p>
而山林里一片死一般的沉寂，没有月亮，阴沉沉的黑，与往常一样，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p>
然而他却像终於回到了日思夜想的家里，丝毫不觉得恐怖与畏惧，他满心地安宁与欢喜，就地盘腿坐下，摸黑将小包里的东西一一摆在祭坛上。</p>
几袋糖、一瓶橙汁、几只形态各异的草叶编的蝴蝶。</p>
「这个要这样拧开喝。」他对著黑暗的空气说，然後替山神拧开了橙汁的瓶盖。</p>
然後他疲惫地走到山神庙後的大石头旁路上的这几天都未能好好地睡一觉，他实在是困顿极了抖开特意带来的一件旧棉袄裹在身上，他倒头蜷在石头上开始睡觉。</p>
只隔了一小会儿，他就轻轻地打起了呼噜。</p>
黑暗与寂静在深夜里无尽的蔓延，在那无尽的虚空之中，终於化出了大山神灵的形影。</p>
山神坐在石头边，一手扬起翠绿的袍子，温柔而悄无声息地盖住了大河。</p>
这座钢筋水泥的城市在深夜也灯火辉煌，不眠不休，几个值班的工人围在宿舍门口破凳子上打牌，而大河坐在床上，正对著敞开的门口，藉著外头昏黄的灯光，用草叶编著一只巴掌大的凤尾蝴蝶工地附近没有竹子，他只能换了材料。</p>
工人们习惯了他的沉默寡言与不合群，并没人来打扰他，而他独自端坐，专心地摆弄了许久，然後停下来，看向一旁柜子上的半瓶橙汁。</p>
他拿起它喝了一口，仍是觉得甜腻非常，有些难以下咽，然而这种甜度一定很讨山神喜欢。</p>
将编好一半的蝴蝶放在枕边，他蜷著身睡下，在门外刺耳的吵闹声中，他合上眼，并且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像一场梦，高大的楼房、陌生的口音、川流不息的街道、灯火辉煌的夜晚，一切都高速运转得彷佛幼时收音机里高亢激昂的战歌。</p>
他长久地闭上眼，终於在那喧闹与纷乱的背後，听到了千里之外大山的声音，鸟叫蝉鸣，风簌簌地吹过竹林，山泉温柔地拍打著石头，翠绿的袍子滑过他耳边。</p>
他在那虚幻的真实中，终於沉沉睡去。</p>
秋去冬来，落叶铺了漫山遍野，又掩上一层薄薄的雪，稀薄的白色掩盖不住下头枯萎的黑黄，山神立在庙前，看著竹上最後一片叶打著旋儿落了地。</p>
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他转身回了庙後的大石头上，一拂袖扫了雪，躺在上面发起了呆。</p>
半大的小黑兔又探头探脑地蹦了出来，顶著厚厚的毛在雪地里滚了一滚，一路踩著小坑从石头前蹦过，跳到山神庙顶上又跳下来。</p>
山神早已藏好了庙里那些竹编的玩意，於是只是淡定地看著它上窜下窜，小屁股上一团白晃来晃去。</p>
等到它开始啃他泥巴脑袋上那块红布了，山神才突然从发呆中惊醒，哭笑不得地现出身去拎开它，抱在怀里使劲揉了一揉。兔子满脑袋凌乱的黑毛，颤著小红鼻子嗅嗅他，然後去啃他翠绿的袍子。</p>
山神任它动作，横竖是咬不坏的，抱著它又发了会儿呆，大山的神灵突然弯起嘴角笑了一笑，对它说：「小畜生，要过年了，你知道吗？」</p>
大河背著一个大背包，挤了两天两夜的火车，又挤了大半天的巴士，走了小半天的山路，终於带著一嘴的胡渣和一身臭汗，回家过年。</p>
他妹妹正半夜摸出来上茅厕，给突然出现的黑影吓了一跳，哇地尖叫一声，院子里新养的土狗开始汪汪地吠叫。</p>
後来他妹妹喝住了土狗，把他带进屋。家里就那几间房，他妹虽然女大十八变，长成了小姑娘，还是只与哥哥们同住一屋，而他弟弟大张四肢躺在另张床上，却是鼾声如雷，雷打不动。</p>
「睡得像猪一样，不管他！」他妹妹雀跃地说，「哥你给我带了什麽？」</p>
他拿出一包特产给他妹妹，是工地上的老前辈介绍他买的。他妹妹兴奋地拆开，见是一包华丽包裹後略显精致的桃片糕，惊喜立刻少了大半，然而一想到那毕竟是来自大城市的特别的桃片糕，她又得到了小小的安慰。</p>
「你光带吃的，」她一边接受安慰一边抱怨道，「咦！这条裙子也是给我的？」</p>
大河摇摇头，「给秀秀买的。」</p>
「哦哟！」他妹妹嫉妒地尖叫起来，这都没有吵醒鼾声如雷的弟弟。</p>
大河在大城市里辗转了一年，性子越发沉稳，对她如此不忿，只是平静地安抚说：「去年临走时她让我带的，我不知道你也想要，明年补给你好不好？」</p>
「哼！」他妹妹说，气鼓鼓地收起桃片糕。</p>
她虽然气愤，但仍十分好奇，想缠著大河问新奇，然而大河并无心与她描述那纷繁杂乱的世界，简单地收拾了下东西，即拎著个小包要上山去。</p>
「不要去了！晚上那麽黑！有狼咬你！」他妹妹见他死不悔改，恨铁不成钢。</p>
「没事。」大河安慰她，一身臭汗地去了。</p>
春雪之後的山路有些滑，一年未曾有人走过，有些路上已经被枯萎的草木遮掩。大河在沿途的障碍中摸黑跑上半山，跑得太急，有些喘。</p>
他喘著气跑到山神庙前，黑夜里幽森森的一切仍是他记忆里的样子，突然就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发胀。</p>
「山神……」他喘著气唤道。</p>
「我想你了，」他对著大山深处说，「我想你了。」</p>
而山林里一片死一般的沉寂，没有月亮，阴沉沉的黑，与往常一样，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p>
然而他却像终於回到了日思夜想的家里，丝毫不觉得恐怖与畏惧，他满心地安宁与欢喜，就地盘腿坐下，摸黑将小包里的东西一一摆在祭坛上。</p>
几袋糖、一瓶橙汁、几只形态各异的草叶编的蝴蝶。</p>
「这个要这样拧开喝。」他对著黑暗的空气说，然後替山神拧开了橙汁的瓶盖。</p>
然後他疲惫地走到山神庙後的大石头旁路上的这几天都未能好好地睡一觉，他实在是困顿极了抖开特意带来的一件旧棉袄裹在身上，他倒头蜷在石头上开始睡觉。</p>
只隔了一小会儿，他就轻轻地打起了呼噜。</p>
黑暗与寂静在深夜里无尽的蔓延，在那无尽的虚空之中，终於化出了大山神灵的形影。</p>
山神坐在石头边，一手扬起翠绿的袍子，温柔而悄无声息地盖住了大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