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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p>
  七年以後。</p>
  「我没有骗你们,我小时候真的在这里看到过神仙!」一个头上戴著草莓发夹的小女生对她的同伴们大声争辩道,「我家里还留著那只竹兔子呢!」</p>
  她的同伴们,一群与她同样年纪的初中生,为了表明自己是成熟懂事的大人了,都齐声嘘她,「切……不信不信!你几岁啦!还信这些!」</p>
  「真的,只要你们信,就看得见的!」小女生尖叫道。</p>
  「山早就淹完啦,还能看到什麽啊。」她的一个同伴道。</p>
  突然车子一个急煞车,把他们都颠到座位前面,一片尖叫与笑闹声中,响起导游在麦克风里的声音。</p>
  「各位老师同学,我们已经到达了我们的目的地,秀美大江新景点大江水库。请大家带齐随身物品下车,我们将一起在这里度过美好愉快的三天。首先呢,让我们在这里的餐厅一边观赏美丽江景,一边享用这里的特产新鲜美味的大江鱼。」</p>
  一群学生笑闹著下车,在老师大声呼喊的指引下,终於磨磨蹭蹭地进了餐厅,而餐厅之後的厨房部也正热火朝天地一片忙乱,为这些前来毕业旅行的几十个学生准备午餐。</p>
  「师父,鱼不够!」一个小学徒跑到掌勺的大厨面前道。</p>
  「打电话让老陈送来!」大厨头也没回,「让他先送二十斤,要快!」</p>
  没过多久,一个一瘸一拐的高大男人便推著一车鲜鱼送到了餐厅前门,他低著头,沉默地穿越吵吵闹闹的大厅,一路将鱼推进了厨房。</p>
  耳朵里听到导游正指著窗外一望无尽的壮阔江景对那些孩子们说:「同学们啊,你们可算来对啦。前段时间,上游的另一个封闭式的水库,建库十年来第一次开闸放水。它们那边放水,我们这里水一多,景色就更加好看啦!不仅如此,上游还游来了很多新的鱼种,就是同学们即将吃到的这些啦!哈哈!请大家……」</p>
  「狗屁,」出来接货的厨房小学徒跟端盘子的服务生嘀咕,「我们的鱼不都是向养鱼场买的吗?都是人工养殖的!」</p>
  「就你话多,」那女服务生拍开他,「还不快点送进去,你师父又要骂你了。」</p>
  小学徒笑嘻嘻地把几箱鱼从推车上往下搬,一边招呼送鱼的男人道:「老陈,钱还是记帐上,月底跟你结。」</p>
  正在帮忙搬鱼的男人抬起头,面容端正的脸上,眼角有几条淡淡的细纹,神色沉静而满布著岁月的苍茫,他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後沉默地转身离开。</p>
  他出门步行没多久,便进入了建在水库旁的一片鱼塘,经过一个又一个被大网包围划分出来的养鱼场。最後一个养鱼场的旁边,就是他的住处。</p>
  「老陈,送货回来啦?」正在装卸鱼的邻居向他打招呼。</p>
  他点点头,沉默地帮那邻居搬了几箱鱼,那邻居因为早知道他寡言少语,也没跟他多废话,只在最後送了他两根烟。</p>
  他收下烟,却不抽,只仔细地用一张废纸包了,收进口袋里,然後一瘸一拐地回屋。</p>
  屋里陈列简单,桌子、椅子、床、一些养鱼的器具和书本,还有一台老式的收音机。音效不太好的陈年收音机低低地放著,「一条大啊河……波哦……浪昂……宽安……」</p>
  他将烟轻轻地摆在桌上,便去屋後的简陋厨房做饭,并且在另一个锅里烧开水,放了两个红薯进去煮。</p>
  夜晚的鱼塘仍旧是灯火通明,两个来此创业、刚刚凑钱买下一个小养鱼场的大学毕业生,正站在自家的鱼塘旁边指指点点、低声讨论,突然被开门声惊了一下,抬头看见是大河开门出来,於是就友好地跟他挥了挥手。</p>
  大河一手拎著一条鲜活蹦躂的大鱼,一手捧著一个小纸包,点点头对他们示意,而他们正好心中有惑,便走近来问大河一些他们遇到的养鱼难题。</p>
  大河并不多话,言语简单地与他们一一解答之後,便低著头一瘸一拐地离开,他一直走出被大网包围的鱼塘区,走到水库边,按著膝盖,有些艰难地蹲了下去。</p>
  他将那个装了几根烟的小纸包,松松地捆在那条大鱼身上,然後将它放进了水里。</p>
  大鱼颇为不适地摆了摆尾巴,扑通一声没进水里,吐了几个泡泡,便不见了身影。</p>
  只有水面的波纹还在缓慢而沉寂地荡漾向远处。</p>
  夜晚是那样恬静,而大河蹲在水边,看著远处天幕里明明灭灭的星,便像感觉到遥远的温暖似的闭上眼,牵起嘴角微微地笑了。</p>
  你信,我就在。</p>
  而他是如此虔诚地相信。</p>
  那是他的山神。</p>
  这几天天色极差,日里夜里都闷热难耐,像是酷暑与暴雨来临前的徵兆,连被静心饲养的鱼儿们都跳动不安,不肯安心在塘里待著,噗啦啦地一只又一只跃出水面,瘫在塘边扑腾挣扎。</p>
  中午时,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天色一片阴沉,隐隐约约,外头传来吵闹的声音。</p>
  大河披上衣服出门,拎起门边的一把旧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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